先生中指第二節(jié)，上有老繭堅(jiān)如鐵。
我常自撫傷肌膚，龍泉來斫鋒刃缺。
我亦豈忍加刀矛，此物與我連肉血。
況物雖小中無窮，貯我十八年歲月。
少年奔走何倉皇，一身所有唯塵囊。
來向山中結(jié)茅室，聊以傭工充胃腸。
日持扳手巡所守，高塔巨閥鑄精鋼。
其橫者橫豎者豎，萬管糾結(jié)迷端詳。
管中有汁毒難述，上奔下突誰能當(dāng)。
唯我扳手如神使，順旋逆轉(zhuǎn)隨其方。
或有鈍閥不可敵，千敲萬砸仍肩扛。
事馀坐地濕泥墮，肺中喘息驚嗥狼。
臂腫腰失不復(fù)問，況此小指生微瘡。
積而漸往肌亦木，如疣如贅懸其旁。
書字僵不分撇捺，何論頓挫生抑揚(yáng)。
我常自惜復(fù)自喜，此雖小害利無已。
人生所在唯衣食，有獲安能無所棄。
一十八年未為長，矢將終老云溪里。
孰謂陰陽運(yùn)無窮，一朝變起如驚風(fēng)；
吹我千里萬里外，擲入朝市囂塵中。
一客不識行抱影，一事不為坐撫胸。
以飲為夜夢為晝，此爪唯用捉杯盅。
日日乜斜昏雙眼，髀肉突突垂尻閃；
伊余姓氏不能知，馀者紛拿誰復(fù)管。
今宵偶摸舊繭痕，隨手剝脫雞脫卵。
躬腰拾取驚且傷，始識流光不可挽；
廿載生命真微塵，墮地竟無聲可見。
起立蕭窗深風(fēng)來，夜雨茫茫自延展。
片肉猶然置掌心，寸心歸翔忽已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