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城驛（810年） 中唐 · 元稹
押尤韻 創(chuàng)作地點：陜西省商洛市陽城驛
引用典故：不事周 無兒悲鄧攸 改詞曹 鳥哭楊震
商有陽城驛，名同陽道州（陽道州：指陽城。道州，治所在今湖南道縣?！?span id="umnnucs" class='bold'>元和郡縣圖志·道州》：“秦屬長沙郡……貞觀八年改為道州。”）。
陽公沒已久，感我淚交流。
昔公孝父母，行與曾閔儔（曾、閔：曾參、閔損之并稱。曾參，字子輿，孔子弟子，以事親至孝聞。閔損，字子騫，孔子弟子，少為繼母所苦，冬月衣蘆花。其父知之，欲出繼母，損勸阻之。孔子曾贊曰：“孝哉閔子騫！人不間于其父母昆弟之言?！笔略敗?span id="mpv2dla" class='bold'>史記·仲尼弟子列傳》。）。
既孤善兄弟（孤：父母雙亡?！?span id="0ahcg8h" class='bold'>管子·輕重》：“民生而無父母，謂之孤子?！保?/span>，兄弟和且柔。
一夕不相見，若懷三歲憂。
遂誓不婚娶，沒齒同衾裯。
妹夫死他縣，遺骨無人收。
公令季弟往，公與仲弟留。
相別竟不得，三人同遠游。
共負他鄉(xiāng)骨，歸來藏故丘。
棲遲居夏邑（“棲遲”句：《新唐書·陽城傳》：“徙陜州夏縣，世為宦族?！薄?span id="ggeybd8" class='bold'>元和郡縣圖志·陜州》：“夏縣，望，西南至州一百二十里。本漢安邑縣地……后魏孝文帝十八年改為夏縣，因夏禹所都為名……乾元三年屬陜州?！?span id="59mlutl" class='bold'>夏縣今屬山西省。），邑人無茍媮。
里中競長短（里：古代地方行政組織，始自周代，其制不一。唐時以百戶為里。《舊唐書·食貨上》：“百戶為里，五里為鄉(xiāng)。”），來問劣與優(yōu)。
官刑一朝恥，公短終身羞（公短：被陽城認為錯誤，或被陽城批評。）。
公亦不遺布，人自不盜牛（“公亦”二句：《后漢書·獨行傳》載，太原王烈以義行稱名鄉(xiāng)里，有盜牛者，主得之，盜請罪曰：“刑戮，乞不令王彥方（烈之字）知之?！?span id="px0gdig" class='bold'>烈聞，使遺布一端以激之。）。
問公何能（一作德）爾，忠信先自修。
發(fā)言當道理，不顧黨與讎。
聲香漸翕習（翕習：《文選·左思〈蜀都賦〉》：“藏鏹巨萬，釽摫兼呈，亦以財雄，翕習邊城。”呂延濟注：“翕習，威盛貌。”），冠蓋若云浮（冠蓋：指官員之冠服與車乘。冠，禮帽。蓋，車蓋。此指仕宦榮顯。）。
少者從公學，老者從公游。
往來相告報，縣尹與公侯。
名落公卿口，涌如波薦（一作數(shù)萬）舟（波薦：原作“數(shù)萬”，據(jù)蜀本、盧本、楊本、全詩改。）。
天子得聞之，書下再三求。
書中愿一見，不異旱地（一作呈天）虬。
何以持為聘，束帛藉琳球（束帛：捆為一束之五匹帛，古代作為聘問、饋贈之禮物。《周禮·春官·大宗伯》：“孤執(zhí)皮帛?！?span id="mhgnwmv" class='bold'>漢鄭玄注：“皮帛者，束帛而表以皮為之。”賈公彥疏：“束者十端，每端丈八尺，皆兩端合卷，總為五匹，故云束帛也?！苯澹?span id="kefuaaj" class='bold'>古代祭祀朝聘時陳列禮品之墊物。琳球：參卷1《桐花》注。）。
何以持為御，駟馬駕安辀（駟馬：駕一車之四馬。駟馬高車為尊貴者之所乘。辀：小車上之獨轅，此泛指可坐乘之小車。此類車供年長官高德隆者乘用，屬特殊禮遇。）。
公方伯夷（一作云自挺）操，事殷不事周（“公方”二句：方伯夷，原作“云自挺”，據(jù)蜀本、盧本、全詩、錢校改。伯夷，商孤竹君之長子，名允，后投西伯。西伯死，武王伐紂，其與叔齊叩馬而諫。紂亡，二人逃入首陽山，不食周粟而死。事詳《史記·伯夷列傳》。）。
我實唐士庶，食唐之田疇。
我聞天子憶，安敢專自由。
來為諫大夫（諫大夫：即諫議大夫，正四品下，掌諫諍議論，侍從顧問，為清望之官。），朝夕侍冕旒（冕旒：古代天子及士大夫以上之禮冠，頂有冕版稱延，前有下垂之玉串稱旒，故曰冕旒。天子之冕十二旒，諸侯九，上大夫七，下大夫五。見《周禮·夏官·弁師》。后專指皇帝之冠，此借指皇帝。）。
希夷惇薄俗（希夷：謂清靜無為，任其自然?！?span id="ht5ap5p" class='bold'>老子》：“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惇：勸勉。），密勿獻良籌（密勿：機密。清杭世駿《訂訛類編》卷一《密勿》：“（《金壺二集》）又云：劉向傳注：密勿，猶黽勉也。班固《典引》：前圣皋、夔、衡、旦，密勿之輔。注：密勿，猶黽勉也?！?span id="ayvujgn" class='bold'>漢書》引詩：黽勉從事，改作密勿從事?！?span id="mud4fwp" class='bold'>后人沿襲，遂作秘密解矣?！保?/span>。
神醫(yī)不言術(shù)，人瘼曾暗瘳（瘳：病愈。《說文·疒部》：“瘳，疾愈也?！?span id="0jpq5dr" class='bold'>徐鍇系傳：“忽愈若抽去之也?！保?/span>。
月請諫官俸，諸弟相對謀。
皆曰親戚外，酒散目前愁。
公云不有爾，安得此嘉猷。
施馀盡酤酒，客來相獻酬。
日旰不謀食（旰：原作“旴”，據(jù)蜀本、楊本、類苑、全詩改?！?span id="dmuaymj" class='bold'>說文·日部》：“旰，晚也?！保?/span>，春深仍敝裘。
人心良戚戚，我樂獨由由（一作油油）。
貞元歲云暮，朝有曲如鉤。
風波勢奔蹙，日月光綢繆。
齒牙屬為猾（“齒牙”句：《國語·晉語一》：“遇兆，挾以銜骨，齒牙為猾，戎夏交捽。”韋昭注：“猾，弄也……骨在口中，齒牙弄之，以象讒口之為害也?！庇?，“若跨其國而得其君，雖逢齒牙，以猾其中，誰云不從？”），禾黍暗生蟊（蟊：吃苗根之害蟲?！?span id="6q2wqhu" class='bold'>爾雅·釋蟲》：“食根，蟊?！保?/span>。
豈無司言者（司言者：指諫議大夫等司諫諍之官吏。），肉食吞其喉。
豈無司搏者（司搏者：指御史臺等屬官。司搏，伺機捕捉?！?span id="q8zcctd" class='bold'>周禮·秋官·士師》：“以比追胥之事?！?span id="siojf8d" class='bold'>漢鄭玄注：“胥，讀如宿偦之偦。偦，謂司搏盜賊也。”孫詒讓正義：“司搏，與‘伺捕’同。漢人多以‘司’為‘伺’，以‘搏’為‘捕’，《小司徒》注作‘伺捕’。”），利柄扼其（一作如）鞲（其：原作“如”，據(jù)全詩、文粹、錢校及前文改。韝：同“鞲”，革制臂套，射箭、架鷹時套在左臂或套于兩臂，束衣袖以便操作，婦女時亦用作裝飾。杜甫《見王監(jiān)兵馬使》詩之一：“一生自獵知無敵，百中爭能恥下鞲。”仇兆鰲注：“鞲，捍臂也，以皮為之?！保?/span>。
鼻復(fù)勢氣塞，不得辯薰蕕（辯：通“辨”，分別。清朱駿聲《說文通訓定聲·坤部》：“辯，叚借為辨。”薰蕕：香草與臭草，比喻善與惡?！?span id="s3powr8" class='bold'>左傳·僖公四年》：“一薰一蕕，十年尚猶有臭。”杜預(yù)注：“薰，香草；蕕，臭草?！保?/span>。
公雖未顯諫，惴惴如患瘤。
飛章八九上，皆若珠暗投。
炎炎日將熾，積燎無人抽（燎：見卷1《賽神》注。）。
公乃帥其屬，決諫同報仇。
延英殿門外（延英殿：唐代宮殿名，在延英門內(nèi)。《唐六典·尚書·工部》：“（大明宮）宣政（殿）之左曰東上閤，右曰西上閤，次西曰延英門，其內(nèi)之左曰延英殿，右曰含象殿?！保?/span>，叩閤仍叩頭。
且曰事不止，臣諫誓不休。
上知不可遏，命以美語酬。
降官司成署（司成署：國子監(jiān)之別稱。唐高宗龍朔二年（662）改國子監(jiān)為司成館，咸亨元年復(fù)舊?！?span id="um5ld09" class='bold'>新唐書·陽城傳》：“然帝意不已，欲遂相延齡，城顯語曰：‘延齡為相，吾當取白麻壞之，哭于廷?！?span id="jlocrkf" class='bold'>不相延齡，城力也。坐是下遷國子司業(yè)?！保?/span>，俾之為贅疣。
奸心不快活，擊刺礪戈矛。
終為道州去，天道竟悠悠。
遂令不言者，反以言為尤（尤：通尤，過失，罪過?！?span id="adu8akx" class='bold'>說文·言部》：“尤，罪也?！保?/span>。
喉舌坐成木（“喉舌”句：謂諷諫者存避禍之心，閉口不言，有如木偶。），鷹鹯化為鳩（“鷹鹯”句：《禮記·月令》：“（仲春之月）始雨水，桃始花，倉庚鳴，鷹化為鳩。”《左傳·文公十八年》：“見無禮于其君者，誅之，如鷹鹯之逐鳥雀也?！?span id="iq2oole" class='bold'>鷹鹯，比喻忠勇之士，而化為鳩，則變?yōu)?span id="i540uvu" class='bold'>無所作為之懦夫矣。）。
避權(quán)如避虎，冠豸如冠猴（“冠豸”句：冠豸，即戴豸冠。豸冠，即獬豸冠，古代御史所服。冠猴，沐猴而冠之略，謂猴戴人冠，徒具人形，而無其實。比喻徒居其位而不謀其政者。）。
平生附我者，詩人稱好逑（“詩人”句：謂視之為同類、知己?！对姟?span id="9zf1car" class='bold'>周南·關(guān)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保?/span>。
私來一執(zhí)手，恐若墜諸溝。
送我不出戶，決我不回眸（決：通訣，告別。《史記·外戚世家》：“姊去我西時，與我決于傳舍中?！?span id="q3a8zwu" class='bold'>司馬貞索隱：“決者，別也?！保?/span>。
唯有太學生，各具糧與糇（糧與糇：食糧，乾糧。糇，乾糧?！?span id="tu0ew2f" class='bold'>廣韻·侯韻》：“糇，乾食?！保?/span>。
咸言公去矣，我亦去荒陬。
公與諸生別，步步駐行騶。
有生不可訣，行行過閩甌（閩甌：閩，古種族名，生活于今浙江省南部與福建一帶，后因稱福建為閩。甌，古地名，在今浙江省溫州一帶，后為溫州之別稱。）。
為師得如此，得為賢者不。
道州聞公來，鼓舞歌且謳。
昔公居夏邑，狎人如狎鷗。
況自為刺史，豈復(fù)援鼓桴（“豈得”句：謂陽城實行無為而治，與民休息，教化為先。鼓桴：鼓槌。）。
滋章一時罷，教化天下遒。
炎瘴不得老，英華忽已秋。
有鳥哭楊震（“有鳥”句：楊震，字伯起，弘農(nóng)華陰（今陜西省華陰市東）人。震年五十始仕于州郡，官至司徒、太尉，終以忠遭忌，免官自盡。傳說震死時有大鳥飛臨喪典，悲鳴落淚。事詳《后漢書·楊震傳》。），無兒悲鄧攸（“無兒”句：鄧攸，字伯道，永嘉中為石勒所俘，后南逃江南，步行，擔其子及侄，度不能兩全，乃棄子全侄，后竟無子嗣。時人哀之，為之語曰：“天道無知，使鄧伯道無兒?！笔略敗?span id="k62ewtv" class='bold'>晉書·良吏傳·鄧攸》。）。
唯馀門弟子，列樹松與楸。
今來過此驛，若吊汨羅洲（汨羅洲：在今湖南汨羅市?！?span id="x1fhqo1" class='bold'>元和郡縣圖志·岳州·湘陰縣》：“汨水，東北自洪州建昌縣流入，西經(jīng)玉笥山，又西經(jīng)羅國故城為屈潭，即屈原懷沙自沉之所，又西流入于湘水。”）。
辭（一作祠）曹諱羊祜（“辭曹”句：辭，原作“祠”，據(jù)盧本、《晉書·羊祜傳》及白居易《和陽城驛》改。羊祜鎮(zhèn)荊州，撫士卒，惠百姓，且立身清儉，家無馀財。祜卒，襄陽百姓為之立碑建廟。荊人尊之，避其名諱，屋室皆以門為稱，戶曹改為辭曹。事詳《晉書·羊祜傳》。陽城在道州，有惠于百姓，百姓感戴，以“陽”名其子。），此驛何不侔。
我愿避公諱，名為避賢郵。
此名有深意，蔽賢天所尤。
吾聞玄元教（玄元教：即道教。唐初追崇老子為太上玄元皇帝，簡稱玄元。道教以老子為教祖，故云。），日月冥九幽（九幽：極深暗之處，即九泉之下。）。
幽陰蔽翳者，永為幽翳（一作陰）囚（“幽陰”二句：謂蔽賢者，將永沉日月照臨不到之深淵，世世為幽界之囚徒。陰，全詩、文粹、錢校作“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