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鹿賦(799年) 中唐 · 呂溫
貞元丁卯歲,予南出襄樊之間,遇野人縶鹿而至者,問之,答曰:此為由鹿,由此鹿以誘致群鹿也。備言其狀,且曰:此鹿每有所致,輒鳴嗥不飲食者累日。予喟然嘆曰:虞之即鹿也,必以其類致之;人之即人也,亦必以其友致之。實(shí)繁有徒,古之然矣。嗟乎,鹿無情而猶知痛,傷人之與謀宴安殘酷者,彼何人斯。物微感深,遂作賦曰:
鹿之生兮亦秉亭,毒備齒角以無競(jìng);
循性情而自牧,姑有昧于行止,尚焉知乎倚伏。
舍爾崇林,輕游近麓;
偶巧網(wǎng)之生致,蒙主人之全育。
飲以渫井,飼于芳庭;
寢臥筌柔,騰倚蘭馨;
露往霜來,日安月寧。
雖矯性而非樂,終感恩而不驚。
曾不知養(yǎng)非玩物,用有深意。
命曰由鹿,俾陷其類。
涼秋八月,爽景清氣。
羈致山阿,縻于蹊遂;
設(shè)伏以待,翳叢而伺。
同氣相求,誘之孔易,將必慕侶,豈云貪餌。
呦呦和鳴,麌麌狎至,彼泯慮于猜信,此無情于誠偽。
孰是倉卒禍生,所忽毒鏑欻以星貫,潛機(jī)劃其電發(fā)。
或洞胸而達(dá)腋,或折足而碎骨。
望林巒兮非遠(yuǎn),顧町疃兮未滅;
風(fēng)嗥澤而北迅,日掩山而西沒;
走駭侶于巖煙,叫饑麛于澗月。
茍行路之聞?wù)撸氩恍拇荻冀^。
相爾由矣,野心而仁。
望純束兮驚惋,顧獲車兮逡巡;
視鼎中之消爛,觀機(jī)上之剖分。
忽哀鳴以感類,若沈痛之在身;
雖復(fù)處之密邇,享以豐珍,比檻猿之駭躍,同海鳥之愁辛;
敢擇音而后死,思走險(xiǎn)其何因。
痛無知以相陷,含惋毒而莫伸。
客有感而言曰:物誠有諸,人亦宜乎。
摭事或比,原心則殊。
借如淮陰搆禍,冤在神理,通說且拒,豨謀寧起。
堂堂蕭公,實(shí)曰知己。
紿致鐘室,胡寧忍此。
呂祿之難,誰非漢臣。
交則不義,賣亦不仁。
彼美酈生,既為交親,誘襲軍印,豈無他人。
于戲。
微獸傷類,如不自容忍;
人賣友而享其功,滅交道兮墜義風(fēng),曾麋鹿之不若,何仁信之可宗。
已焉哉。
諒此世之茫茫,吾未見其始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