賦以「幽思」名,幽憂而慨所思也。
所思維何?
有宋華文閣學(xué)士、光祿大夫、陽安侯后溪劉先生也。
先生之薨以嘉定十五年六月十四日,葬以明年三月十八日。
門生程某幽思無涯,仿楚騷之《大招》,以聲其哀也。
維先生言為天下則,行為天下法,人無知愚,皆知為君子之中庸。
正色立朝,難進(jìn)易退,孔子所謂「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則止」者,先生其人歟。
太史編摩,奉常節(jié)惠,萬古傳信,國有彝章。
承學(xué)鄙儒,敢犯不韙,摹繪日月。
伏念攝齊升堂,歲一周星。
先生不以為愚,許其與于斯文,孜孜誨之曰:「資稟自天,充養(yǎng)以學(xué),子其勉之」。
某頓首書諸紳間。
嘗執(zhí)訊請益,顧謂小子知慕古文,削牘薦朝,可使備數(shù),從搢紳諸儒以鉛槧于萬一,某懼不敢當(dāng)也。
辛巳春,晉拜全德里第。
德容穆若,黃發(fā)皤然,而憂天下若己之饑渴。
迨安輿就養(yǎng)古涪,某職勸學(xué)從事,從容撰杖屨,又得聞所未聞。
爾乃肖壽象于學(xué)官,率諸生北面再拜。
簪弁云集,衿佩肅趨,講經(jīng)乞言,飲酒序齒,藹乎三代之馀風(fēng)。
居無幾,某捧行臺檄,北度劍外四閱月,得手書一,甫趣之,旋而兇問踵至矣。
嗚呼哀哉!
哲人萎,邦國瘁矣。
人百其身,莫可贖矣。
天降酷罰,陟岵痛鉅。
苴绖銜恤,匍匐愧古。
想素車千兩,會葬清溪之岡,形留神馳,傷父師之逝,而藐余小子之無依也,拊膺一慟而賦之。
其詞曰:
閔吾之生離阨兮,天降割其孔殷。
父我鞠、師我誨兮,逝將托焉而終身。
粵龍蛇之歲度兮,梁壞悲乎哲人。
颼颼風(fēng)木重以哀兮,上下求索又莫覿于吾親。
既縣封而反虞兮,感陽春以增悼。
西余首悲無涯兮,俄遠(yuǎn)日之余告。
嗚呼先生兮,一朝倏然其何之?
其生有自來兮,其死必有歸。
望寢門已疏兮,安所得而陳詞?
鳳凰承詔而翼車兮,軼浮云乃曾舉。
周流四極、經(jīng)營八荒兮,渺不知稅駕之奚所。
抑將羾絕炎、儔傅說以綴列耀兮,無乃噓紫氣、謁柱史而扈西征。
憑緒風(fēng)以誰訊兮,九天不可梯而升。
佇影響之不可得兮,杳茫茫之不可明。
士一善斯可錄兮,矧眾芳之能并。
皇皇仁義之廣居兮,坦坦道德之九逵。
茍肖形皆可與為善兮,志皓首而不衰。
春秋八十有一兮,士矩矱而國蓍龜。
隘世路莫能久此淹兮,趨無為、鄰泰始其奚疑。
竊悲夫五百年之間生兮,艱于遭遇而易失。
德容玉瓚之黃流兮,斯文清廟之遺瑟。
氣盈虛烏可常兮,道污隆又何能必?
逝川不可挽而回兮,后將焉所考德!
世坎窞日阽危兮,俗冥行而莫止。
悵已往之莫追兮,惕來者之將躓。
天蒼蒼莫可詰兮,胡一老之不憖遺!
震余衷而私有感兮,憶往日舂糧而求仁。
聞一言曰充養(yǎng)兮,書諸紳今十年。
再跪覆于里門兮,愿卒業(yè)乎涪濱。
北面拜手槐杏之陰兮,吾今而知師道之尊。
紛戶履之三千兮,奚狂簡之下取。
愕風(fēng)雩之詠歸兮,變薤露之惻楚。
哭匍匐以無因兮,塊獨茹哀于廬處。
愧端木之事師兮,躑躅六年而不忍去。
茍逝者而有知兮,尚觀過而我恕。
嗚呼哀哉!
三石孱顏兮后溪之堂,萬松蓊薆兮清溪之岡。
子孫兮孺慕,歲時兮烝嘗。
化鶴歸兮何時,山嵯峨兮流水洋洋。
睨故邦兮顰蹙,尚弭節(jié)兮相羊。
千秋兮萬祀,先生兮不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