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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風
東山桐，西山梓。
上枝蟠青云，下枝拂流水。
雷轟雹擊野火燒，裂骨穿膚半生死。
誰從大壑陰，采制為鳴琴。
孤絲寡珥縆斷脊，中有清霜烈日之明心。
天荒地老陵谷變，此骨不與金石同銷沈。
可憐文信國，聞道遺琴欲淪沒。
亦有汪水云，當時揮手凌青雯。
如何尚有一片乾凈土，埋此三尺四寸枯桐根。
粗具腭與齦，安辨蛇蚹紋。
漆文土花所不蝕，疊山兩字分明存。
先生身似摩霄鵠，燕市從容一甌粥。
掀髯抵幾已無成，茶坂麻衣空慟哭。
當其橫膝時，含情再三彈。
初為《梁父吟》，后作《齊女嘆》。
世無鐘期莫為賞，海天何處尋成連。
先生此時與誰語，琴兮琴兮吾與汝。
先生可逝琴不亡，十三之徽一一吐焰直與箕尾爭光芒。
此琴非桐亦非梓，銘非銘兮字非字。
黏著萇弘血一腔，意億劫灰飛不起。
吳氏為此圖，望古意有余。
我思此琴不可見，展圖忽忽生嗟吁。
誰招朱鳥揮殘淚，敲碎西臺竹如意。
我字莪耳山邊宅，迤邐平原帶阡陌。
清池周匝玉一環(huán)，綠筱蔥蘢竿數(shù)百。
鋤田灌圃有余暇，插柳栽花遂成癖。
可笑無端插腰板，十年宦海心虩虩。
邇時且喜解天韜，無那余辛尚如螫。
三徑歸來幸未荒，數(shù)月淹留翻似客。
苦為豬肝尋故人，竟忝皋比據(jù)講席。
倦來隱幾聽咿唔，興到論文逞胸膈。
院鄰官廨錯市廛，廊廡周圍寬且碩。
所居山縣不見山，窺牖兀然惟四壁。
一一欞扉向東啟，早眠坐受朝陽炙。
繞屋循墻出其后，草石縱橫地頗隙。
幾樹安榴撐路斷，一勺坳堂穢流積。
兩峰參差露眉宇，向我不語情脈脈。
眼前有景人莫知，大美棄置天所惜。
浚池種樹先安排，披草拓基細規(guī)畫。
連廊作棟架兩楹，楹深二尋廣十尺。
兩面安窗狀如榭，編竹為椽葦為笮。
涂塈裝治閱幾旬，匠沸工騰累昕夕。
一朝屋就急倚檻，愜意真如舊逋獲。
雙鬟窈窕來迎侍，俯媚清漣共鮮碧。
貼貼新荷鏡子圓，垂垂短柳腰肢窄。
隔院分來嘉樹陰，賭棋贏得奇僵石。
亟移棐幾安筆硯，自拂塵床理書籍。
友生問字載酒來，舊侶間招試茶格。
相視翻然成一笑，先生無乃為形役。
容身而游亦已矣，居必求安圣斯斥。
人說此廬舊姓楊，無鑿先生夙詞伯。
亭顏片月樓會景，一時結(jié)構(gòu)人嘖嘖。
敗址頹垣了無處，數(shù)十年來事如弈。
況是棲棲一寓公，底事黃金虛牝擲。
人生分定良由天，各養(yǎng)其養(yǎng)適其適。
由來林壑性所耽，易性違情祇成厄。
但有即時一杯酒，遑問平生幾兩屐。
后來者誰吾不知，大塊茫茫幾今昔。
夜來頻覺鄉(xiāng)夢輕，曉起仍愁詩債迫。
山光旦暮看不定，多少浮云變蒼白。
疏窗敞南北，偃息靜以邃。
南榮足淹曝，北壁有余地。
鑿池但隨坳，為山即覆簣。
高樹有遠容，丈石出奇致。
聳聳竹與柏，左右擁雙翠。
室中復何有，空洞類我意。
斲椽粗棱棱，粉壁光致致。
木無髹漆觀，墻無綈錦被。
既乏珠玉玩，亦鮮彤鏤器。
用樸保真率，寡欲息人事。
茲區(qū)實彫瘵，魚甑時告匱。
疲民固不敢，傷財況為累。
美室孟獻尤，葺墻叔孫志。
夫子善茍完，斯亦素吾位。
茲邦濱大淮，風氣蠢以勁。
居恒肆攻剽，稍急輒星迸。
行坐挾刀劍，忘軀徇忿競。
黠者持短長，狺吠思梗令。
書策既稠濁，徒史得放橫。
為政濟猛寬，計惟張弦更。
韓子亦有言，厥道在素正。
齋居勵冰淵，虩虩守畏敬。
開門固其根，內(nèi)省期不病。
孰謂莫予覯，豈弟神所聽。
以此盟爾室，顯顯慎嘉命。
茲郡古下蔡，山水天險巇。
自昔遭世屯，往往尋戈矛。
城戍錯眾星，舊址埋榛萊。
此磚紀泰始，晉武吞吳時。
陳騫與王渾，相繼守邊陲。
想其逞雄?，墉塹紛峨巍。
浮云一俯仰，去我千年馀。
遺烈賴有此，泥土亦復奇。
今時器苦窳，金石無貞姿。
尚哉古之人，摶埴能爾為。
況乎古人心，久之固不虧。
攻治儷書策，古光同照眉。
豈無荊山璆，熟媚非我思。
道心筦萬化，學海宗眾流。
自來干濟才，惟向詩書求。
而況仕優(yōu)學，不作鯫生鯫。
開抱納名物，矢謨稗黊旒。
居寵念入畏，后樂當先憂。
明府偉志業(yè)，世澤承清修。
一鸤高岡鳳，載驅(qū)單父騶。
飾吏盛經(jīng)術(shù)，導窾無全牛。
劬勞束官鞅，偃仰懷舊邱。
良繪遴荊關(guān)，樂意綿春秋。
豈伊賦招隱，豈伊倦行休。
諸葛南陽舍，希文長白游。
小年益所集，今日效所收。
憤樂結(jié)中腸，寤宿常勾留。
乃者辱眄睞，授簡令銘幽。
惟尊先大夫，純蘊高風猷。
聚書三萬卷，大義勤研搜。
適幾用無滯，貞賤藏以周。
是其彌綸功，詎與呫嗶侔。
嗣緒式彝訓，恢耀益炳彪。
諸公盛文藻，珠玉方交投。
竊伸臺萊思，擇言曷敢兜。
下走耕東皋，爨虛食不謀。
亦有半畝園，草宅那得抽。
枯菀遑自計，蕭條盈輩儔。
幸因容隙光，回彼羲和辀。
卉木感春至，綿羽亦有鳩。
當攀河陽花，擊轅陳吳謳。
藝極猶懸權(quán)，識貿(mào)或斡鼎。
要能天際翔，庶不鼠穴騁。
章草篆之出，阡陌破邱井。
崔張趨簡易，有苦竿取景。
當涂典午間，綿密轉(zhuǎn)清迥。
右軍守恬暢，如水淡彌永。
大令擢飛騰，翼翼駕項領(lǐng)。
雙源遂分導，百旐揭一準。
文皇負真氣，縱送劑寬緊。
兀奡屏風書，想見龍德靜。
咄哉孫虔禮，驂騑一何猛。
書譜入大王，區(qū)埒辨町町。
瘤墮但針腦，蚤正必視綆。
茲賦追阿敬，推陳更標穎。
一掃旭兼素，重睹芝與靖。
離垢參書禪，妙香可默省。
鐫之璆琳珍，長與奎壁耿。
茍非洞見垣，何怪礫揉礦。
肘腕論回旋，走也謝不敏。
報然矢盍各，率爾子何哂。
惟頗嗜佳句，而苦不善詩。
叉手乞一聯(lián)，與否難可期。
假寵于名花，此計良亦奇。
鑿沼數(shù)十弓，蒔花千百枝。
豐柔倢伃骨，冰雪姑射肌。
有如江瑤柱，聞者皆朵頤。
履舄交眾賓，剝啄遑云疲。
寤寐彼澤陂，溯洄伊人湄。
往往倒載歸，不異習氏池。
如此三年來，詩境常修治。
即事且為樂，念往多參差。
前年十二客，各各神仙姿。
詩牌斗先搆，觴政任所施。
去年舉斯爵，忽忽神不怡。
喬公遽凋謝，腹痛酹空卮。
宜興大小劉，分地峨弁綦。
蕭家好兄弟，巫云勞夢思。
所幸祝次公，暫得同翱嬉。
今年舉斯爵，茫茫意無涯。
傷哉同心人，草堂彼一時。
卅載如旦暮，已矣能勿悲。
黃公以學仕，試可尚未期。
留者僅吾子，苦苦訴將離。
踆烏剎那間，聚散焉取斯。
明年一樽酒，知復誰與持。
賤子成濩落，資老固有宜。
吾子淩晨葩，努力耀朝曦。
窮愁不為病，且借詩酒醫(yī)。
偏師幸尋盟，聊愿屬犍隨。
君嫌蟻封窄，廣場樹鼓旂。
組練四百士，介馬滿長馳。
此皆一當十，大敵安敢欺。
吳宮教戰(zhàn)女，爭從壁上窺。
赤矰揎廣袖，翠纛麾明漪。
颯爽來助戰(zhàn)，瑟瑟生秋飔。
何異鄒魯鬨，三北其奚辭。
乞降諒不納，獻此忸怩詞。
磝碻戍或斂，回溪翅終垂。
賀錢既已入，杯來亦不遲。
所馀風鶴驚，屋角叫鵝鴟。
我昔登九華，夜宿東巖巔。
是時歲丙子，正月方初旬。
萬物咸閉蟄，殘雪晴斑斑。
侵晨披衣起，乃覺世界翻。
不辨身所在，眼際無涯垠。
側(cè)聽地底下，啾啾人語喧。
須臾識高卑，乍吐東方暾。
絕訝歷陽都，夜半平沈淪。
極望了無睹，但見波粼粼。
金碧露遙岫，彷佛海上山。
撼搖勢疑動，變幻如有神。
回看此巖后，萬壑何甡甡。
蒼翠凈松竹，窈繚分人煙。
方怪左右顧，咫尺殊地天。
瞥見一縷白，遠從林隙穿。
其細若絲發(fā)，徐裊類曳牽。
轉(zhuǎn)瞬成汪洋，山谷浩漫漫。
湓溢直上出，突淩茲巖端。
前云亦騰踴，回互相通連。
頓然蹈虛空，此身為飛仙。
口鼻入靈氣，肺腑皆氤氳。
但苦衣襼濕，清泠思負暄。
卻想天臺峰，崒??處最尊。
下巖往尋之，冥行窮躋攀。
寸步不可辨，牽手如飲猿。
拄杖已屢卓，投足猶逡巡。
時臨百丈崖，耳中聞潺潺。
旁有瀑泉落，僵凍撐如銀。
目眴股震掉，一墜愁難晨。
數(shù)轉(zhuǎn)勢彌峻，石梯鐫青岷。
陡上且千級，力盡始少蹲。
倏爾天風來，驟見曠宇分。
諸峰出鬟髻，漂散鳧鹥群。
風回氣旋合，昭昭復昏昏。
前行更久之，豁若離籠樊。
來徑不可覓，已在天臺前。
置身鴻濛表，揮斥八極旋。
九州及四海，自古何茫然。
呼吸接帝座，下界空嬰纏。
此行誠超奇，往往勞夢魂。
今朝展斯圖，大笑敦夙歡。
君游是何許，有此世外緣。
意似畏沾濡，佇立裳屢搴。
沾濡正不惡，洗盡紅緇塵。
人海?？嘈?，宦海?？嗤?。
茲惟光明海，澡浴一任君。
至道無視聽，入于杳冥門。
離形御六氣，洗心歸渾沌。
霄路有煩累，愿海無迷津。
吾方期云將，攜手登昆崙。
柔情微如絲，急之那不斷。
柔情紛如絲，棼之那不亂。
區(qū)區(qū)抱冰玉，一往絕顧算。
矯矯貫金石，千秋想崖岸。
此事禮所無，此志圣所嘆。
鮑焦無從容，魯連乃深贊。
從來宛轉(zhuǎn)字，釀盡鄙夫案。
五倫有真樂，最樂乃兄弟。
疴癢非殊身，呼吸歸一柢。
小時鈞笑啼，長更通聽視。
妻孥雖云好，究與性真詭。
朋友雖云密，淄澠各一水。
何如華與跗，生理內(nèi)相倚。
汪君示此圖，披圖讀君記。
未半神內(nèi)傷，終篇雪如涕。
賤子有哲兄，愛弟入骨髓。
晝讀常連床，夜臥每同被。
甘美不獨御，衣裳必均制。
旬月不相見，往往入夢寐。
中年困人事，別輒曠年歲。
晚乃得聚首，顧景惟恐墜。
從容為弟言，百年諒非易。
為歡幾何時，轉(zhuǎn)瞬死將至。
生時苦歡促，死或絕移徙。
當與汝同穴，終古并肩臂。
賤子笑而答，此恐乖古禮。
不若擇閒敞，相比作幽竁。
咫尺聯(lián)檐楹，朝夕成晤對。
所愿未及營，阿兄遽捐棄。
遺言猶在耳，此約那得遂。
敬當奉遺骸，及早安蒿里。
先塋有馀壤，穿隧祔祖禰。
死者如有知，此恨詎云弭。
生者雖未死，生日亦短矣。
茫茫視前途，切切負芒刺。
君懷何磊落，君計復深至。
便將身后圖，狃作目前事。
俯仰即陳跡，得此且快意。
期君果此緣，雪我銜骨恥。
感此心忉忉，出語忘忌諱。
知君弗嗔怪，君意固爾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