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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游陰那山賦(辛酉) 清 · 宋湘
① 山在嘉應州東南百里許,亦名五指峰,慚愧祖師開山云。
飄飄者何巒,冷冷者何泉。
窅窅者何谷,試叩兮松關。
祖師曳杖導我前,前驅虎豹后鶴猿。
坐我以中指之高頂,貺我以天風之佩環(huán)。
濯我以杯勺之滄海,數(shù)我以發(fā)縷之中原。
戒我以汎涉乎天下,乃騖遠而守不專:「夫在天之為星辰,在地之為山川。
知星辰之隨天散布,識山川之隨地中邊。
今子生長乎此州之一壑,出而與中土之士汗漫乎其間。
逢齊人而齊語,逢楚人而楚言。
茍駭視而易聽,猶乘馬者之于乘船。
庸知夫彼亦一圣賢,此亦一圣賢。
豈不見師之卓錫乎,震旦一跏趺而坐西天。
且佛之光在心不在面,山之價在意不在錢。
今子方秣馬乎四極,攬轡乎八埏。
觀子之意,非苑偓佺之故宅,室子晉之新廛。
其勢且輾轉,而不可止焉。
且夫遇圣而不知圣,逢仙而不識仙。
雖復踏破五岳,坐爛三山。
審窮大而失居,知不可得乎一椽。
茲山也,捫星天末,擢秀人寰。
呼吸沆瀣,日月吐吞。
澗鏘珠玉,禽調管弦。
草香花異,石滑鹿眠。
徒以落在海陬,又罕遇有道之士,故山靈秘之,世不可得而遽傳」。
語未既,予乃指東海以申誓,攬白云而結言。
斫古柏為載書,摘青蓮為歃盤。
書曰:「某年月日,某游陰那,與慚愧祖師訂歸山之約,結卜鄰之緣」。
而天雞已喔喔乎羅浮之巔也。

夢游羅浮山賦(辛酉) 清 · 宋湘
戴我箬笠,攜我竹鳩。
優(yōu)哉游哉,四百峰頭。
水復水兮褰裳,山復山兮舍舟。
行復行兮古洞,止復止兮重樓。
仙人看過之花,方士斸來之藥。
莊生新化之蝶,蘇子舊吟之雀。
相識相逢,如今似昨。
亦復瘖虎毛長,銅龍爪落矣。
皓月轉空,煙深露濛。
落葉一聲,松梢始風。
怪稚川兮何去,又鮑姑之不逢。
爾乃扣石成音,短歌微吟。
吟曰:「天高高兮海深,山風吹兮我襟。
雞不鳴兮日早,世無人兮同心」。
于是梅花之英,翠羽之靈。
開林啟扉,有情無情。
展白水之明簾,掃黃葉于荒亭。
嘆師雄兮不歸,訴月落與參橫。
我歌彼賡,綽有馀聲。
賡曰:「花開兮春深,花落兮故林。
青山兮寂寂,流水兮古今。

牧犢子朝憩春田,夕眠野屋。
黃農(nóng)話殘,羲皇枕熟。
夫何游到濠梁,射回井谷。
見主伯與亞旅,胥涵淹而卵育。
瞿然起曰:「噫嘻異哉,予故牧也。
非魚原不知魚,無鹿何乃覆鹿。
于是端蓍策,肅明神。
告故老,召大人。
示以疇昔之夢,訊以幻化之因。
獻疑發(fā)指,雜然具陳。
將為堯年之水以徯禹乎?
抑將為湯年之旱,不免有枯魚過河之愁民也?
將為扣角之鯉以起寧乎?
抑將為在罶之星,不免有牂羊墳首之群倫也?
仆實不敏,敬質之賓」。
大人曰:「吁!
是何子之杯影之紿也?
今天子擾兆民,澤四海。
召和甘,暢樂豈。
鄗上之黍薦臻,比目之魚畢匯。
民生其間,百有馀載。
食德服疇,原田每每。
爾水爾釣,爾山爾采。
神且降康,曰予嘉乃。
而子猶懲祆祥,駭徒眾。
覺非覺,夢非夢。
遠徵近稱,莫知所諷。
請廣吾子之意,庶幾多言而中。
昔者洪水初平,魚文人質。
禹稷并興,川原乃出。
奏庶艱食,惟鮮食匹。
魚溉釜鬵,谷開百室。
蓋天養(yǎng)萬民,取材落實。
水生土成,資而用之者一也。
厥后養(yǎng)魚者必于上庚之晨,祈谷者亦于元辰之日。
貸監(jiān)河之粟者,托涸轍之廋詞。
納食馀之魚者,商發(fā)囷之仁術。
自是而治生之法,或以水畜為優(yōu)。
要以養(yǎng)魚之經(jīng),每隨農(nóng)書遞述矣。
且子出入乎耕牧之事,亦嘗游戲乎漁釣之為。
彼魚之為狀也,堂堂策策,唯唯累累。
掣三牽兩,滿網(wǎng)塞維。
夫何異秉遺穗滯之有資?
魚之為性也,池塘菰葉,陂澤柳絲。
春來秋化,月應星隨。
夫何異西成東作之有期?
而且魚囿魚倉,即假如坻如京之號。
魚苗魚種,即襲我黍我稷之詞。
上池宜于君王,下池宜于臣民,一公田公而私田私也。
總以三江四瀆,廣以九溪六谷,一三歲畬而一歲菑也。
又況化龍澤物,薦鮪祈祠。
一尾操而千斛可祝,一宿朗而十雨知時。
乃寢乃興,潛雖伏矣。
徂隰徂畛,求則得之。
彼魚書紀瑞而非妄,此豐年先兆夫何疑」。
牧犢子于是乍驚乍喜,若寤若聰。
是耶非耶,將以驗其終也。
爾乃流大火,戒清風。
扶白叟,走黃童。
腰鐮陌北,觀稼樓東。
則有若云同者焉,則有若墉崇者焉。
遂有若高廩隆隆,玉積珠叢。
是謂龍公之府,鮫人之宮。
亦有若稻孫芃芃,拍水浮空。
是謂蒲藻之影,涵泳之功。
漆沮之頌未畢,良耜之章已通。
然后嘆事之所必應,理之所必窮。
信哉!
盛世之綏萬邦而年屢豐也。
于是屑稻田之鲙白,滑江米之匙紅。
介笠蓑之舊侶,速占夢之仙翁。
含哺共飽,歌聲沨沨。
歌曰:「昔我牧兮,于彼新田。
魴魚貫柳兮,于彼溪邊。
宵而為夢兮,莫知其然。
大人謂我好兮,禾三百廛。
爾羊爾牛歸來兮,我食粟以其稿為爾眠。
夢復夢兮昔昔,樂復樂兮年年。

天者圣之所尊,圣者天之所定。
天以象垂,圣以心應。
圣德圣謨,天視天聽。
是故天定者曰勝,人定者亦曰勝。
此王嘉之善于言天,班史引之為左證也。
式瞻于穆,元氣渾圓。
神理默運,不以言宣。
三門八紀,曜度星躔。
一勤一靜,惟直惟專。
變化見矣,吉兇生焉。
故君子于以觀象,圣人于以法天。
然而不測之謂神,左右之曰以。
有實有文,一彼一此。
實之為貴,文之為美。
其文也耀于外觀,其實也存之顧諟。
顧諟者,原始而要終。
外觀者,見表而失里。
茍哆口而談天,寧知天不在是。
其惟圣人,學天得一。
亦保亦臨,是勤是恤。
是故曰旦曰明,敬無失也。
不愧不怍,所無逸也。
同節(jié)同和,禮樂出也。
一陰一陽,政刑畢也。
雨露濡矣,祀咸秩矣。
氣始肅矣,簡軍實矣。
上律天時,善繼述矣。
下慰民望,瞻云日矣。
若夫發(fā)為聲明,昭其文物。
紹天之光,宣氣之郁。
首有冕旒,身有黼黻。
宗伯太常,禮無所詘。
布之文告,曰綸曰綍。
皆王政所必兼,雖圣人而豈不。
要之實為文先,文緣實起。
本末之分,外內(nèi)之旨。
木有根而后花含丹,水有源而后瀾生紫。
室然燈而后壁借明,宮鼓鐘而后外盈耳。
是理之固然,在視其所以。
必建不悖而質不疑,固在此而不在彼。
故曰三王可考,百世可俟也。
我皇上道符天體,德動天聞。
自天祐之,大哉為君。
光華日月,景慶星云。
甘霖霢霂,瑞雪繽紛。
觀時察化,天文人文。
按六經(jīng)而校德,惟重華與放勛。
是宜升中告虔,大報馨芬。
金泥玉檢,亭亭云云矣。
乃猶夙夜單心,制節(jié)謹度。
不稱祥瑞,不張大酺。
不和大羹,不易疏布。
敬天之心,惟民之務。
恩澤沛若江河,德威渾于喜怒。
日慎一日,治兵治賦。
必使四海去偽歸真,黜華崇素。
無黨無偏,遵道遵路。
以是為法天行,以是為答天顧。
以是為承天寵,以是為受天祚。
豈非堯舜之用心,而禹湯之矩步也哉。

客有冰雪盟襟,清芬誦志。
謝絕紛華,獨標遠致。
每吟風而弄月,不剪紅而刻翠。
羌潔白兮宜人,喜梅花兮照地。
撫孤根兮不言,念瓊姿兮有自。
于是凌晨覓種,入夜荷鋤。
雖在人境,自愛吾廬。
有園有圃,或階或除。
商量酒半,突兀燈初。
一弓選勝,千古相于。
時則光風乍暖,小雨初晴。
碧天向暮,白云不行。
人影在地,仰見月明。
不雪而白,靡香已清。
客曰:「此種梅時也,安得此萬慮之寡營」?
爾乃白柄長欃,青鞋布襪。
與花作農(nóng),若耕起垡。
風不得停,露不得歇。
玻瓈有聲,鴉觜自沒。
疏星熒熒,深泥汨汨。
在手一株,不撥不蹶。
他日他年,橫參落月。
是其心有專營,口無異頌。
非笠非蓑,是植是壅。
豈傅說之羹必調,禹廟之梁必用乎?
何視杏倚云栽,桃和露種。
猶未若斯之鄭重也。
客曰:「天生眾木,有條有枚。
水之有華,亦情亦才。
或胎于夏雨,或坼于春雷。
或嫣紅而姹紫,或暮合而晨開。
豈不炫化工之能事,供逸客之徘徊。
而倫必有冠,能必有魁。
生必有篤,栽必有培。
茍博觀而選俊,更誰比于斯梅。
斯梅也,鏤冰為骨,刻雪作花。
新技鳳亞,老干龍挐。
既疏又密,亦整以斜。
斷橋古澗,淺水輕沙。
一枝兩枝,三葩五葩。
藐姑仙子,是耶非耶。
是時桃李不敢蕊,牡丹不敢芽。
山礬失其麗,山茶失其夸。
將使俗羞粉黛,世默鉛華。
地空草木,天斷云霞。
余方恨香雪之不海,遑較乎風月之誰家」?
于是聞者神移,見者心慕。
徙倚夜闌,月斜在樹。
召何遜使誦詩,起廣平使作賦。
待至花開之日,直游心于太素矣。

帝京賦(壬申年) 清 · 宋湘
① (以「春色滿皇州」為韻)。(壬申年大考)
于鑠帝京,居所北辰。
右山左海,乾符坤珍。
地紀則冀州之域,天文則析木之津。
九州之所拱向,萬國之所來賓。
宅中圖大,炳炳麟麟。
溯自元以迄明,比夏造而殷因。
至我朝而益盛,乃拱衛(wèi)乎百神。
五云郁郁,萬雉鱗鱗。
碣石之樓臺自碧,薊門之煙樹皆春。
爾其九門之內(nèi),峨峨翼翼。
仿垣市之圓方,正陰陽之南北。
日月轉乎觚棱,星辰窺而下側。
太乙所宮,是謂紫極。
于是左墄右平,三槐九棘。
公卿濟蹌,臣鄰萬億。
出則有府有署,入則有班有直。
當其九陌雞鳴,六街塵息。
車馬朝天,火城一色。
若夫卿士之家,諸侯之館。
蕭曹魏丙之鄰,許史金張之伴。
樓笛月寒,園花春煖。
壽酒金樽,賓筵玉碗。
匪城南而贏,匪城北而短。
又如九衢九市,有領有管。
阛阓駢填,巷居比酂。
方晨已喧,向夕未斷。
春勝春燈,連月不散。
共出門而西笑,向長安而意滿。
夫其金城仡仡,玉池湯湯。
西南海子,接乎未央。
山川龍虎,民物虞唐。
童叟衢歌,風花路香。
官柳春而先綠,宿麥秋而后黃。
對萬家之雨小,瞻雙闕之云長。
庸詎知我國家經(jīng)營,締造以荒以康。
俾天下會極歸極,樂蕩平于無疆者乎。
維昔太祖太宗,自沈之陽。
創(chuàng)業(yè)垂統(tǒng),久而彌昌。
我世祖受之,宅是朔方。
風雨于是乎和會,曜緯于是乎回翔。
既卜厥吉,列圣相望。
圣祖世宗,過夏軼商。
純皂受命,大烈載揚。
文經(jīng)武緯,金鏡珠囊。
居乎九天之上,集乎億載之慶。
蓋挈綱振維于茲者,百五十馀載而授于我皇。
時則三事允治,六府孔修。
日有重光之瑞,月有重輪之庥。
加以法宮基命,黼座吁謀。
不忘不泄,不競不絿。
于是乎我城我墉,鞏于磐石。
我郊我遂,奠若金甌。
春開宮殿,曉拜冕旒。
金莖露湛,鈤砌風柔。
朝宗者川至,奔走者云流。
雖東主西賓,不能寫其壯觀。
憑虛安處,不能敘其遠猷。
謹作頌曰:「倬彼景山,白云油油。
自天昌之,鳳島麟洲。
作是帝京,歲月其悠。
四海之大,建瓴而收。
以治以安,萬里瞬周。
千門萬戶,昔人是求。
駕長馭遠,圣皇是籌。
線綿奕祀,式是皇州。

① (以「用筆耕之祿在其中」為韻)。(書院月課,擬作)
擊壤老人問于子墨客卿曰:「天生萬民,粒食斯重。
中古圣人,教之耕種。
有隰有原,以租以俸。
北陌南阡,九百畝共。
今子之手此硯也,寸鐵尺石,窮年聚訟。
不稼不穡,竊莫知其所用」。
客卿曰:「嘻!
老人者所謂,但知其一者也,請宣諸筆。
茲硯也,日精月華,凝而成質。
結繩之前不及知,書契而還珍所出。
于是歙澗端溪,子石澄泥,遞相作述矣。
而猶未明其功之大也。
老人亦知仆自田間來,稱知名實乎?
昔者圣王無田,田以人情。
食不并耕,耕以禮耕。
布之文告,廣其生成。
非墨不華,非筆不精。
由斯用硯,乃經(jīng)乃營。
冢宰之制國用,九職之任萬氓。
歲取十千,操硯以行。
此則硯之為大田也。
又如周公已去,孔子為師。
農(nóng)圃不學,束脩在茲。
刪詩書即其耒耜,作春秋亦其耘耔。
絕糧僅見于陳國,接淅不泣于齊岐。
后有私淑,仁畬義菑。
亦復諸侯傳食,左右攜之。
此又硯之為良田也。
至如平子未歸,泉明竊祿。
空望鄉(xiāng)園,徒懷松菊。
墨且磨人,衣非初服。
夜點農(nóng)書,朝驚布谷。
雖復善觸愁心,終未先生負腹。
亦或賣賦窮途,傭書累載。
壯志不酬,朱顏已改。
書劍伴其飄零,煙云失其光彩。
磨之不穿,焚乃固在。
幸吾腹猶果然,且抱殘以姑待。
而況吾家世業(yè),學士先資。
方圓咸適于用,大小亦隨其宜。
溉之以功德之水,養(yǎng)之以龍鳳之池。
時也善禾正暢,性米方滋。
是穮是蓘,朝斯夕斯。
筆非秋而垂露,書有倉而如坻。
復何羨乎?
取廛三百,漫蕓人而舍己」。
其語未終,老人拱手而贊曰:「美哉田乎!
乃今而知硯之膏腴在中也。
其神農(nóng)時教稼所琢,持而贈公乎?
抑黃帝畫井分疆,再磨而又礱乎?
堯年之水,不足為其患。
湯年之旱,不能廢其功。
子之從事于茲也,地不務廣,業(yè)必求崇。
仁心谷種,味甘德充。
春華秋實,膏沃香融。
固宜一樹而百穫,亦不可不召客以賽其豐矣」。
客卿曰:「唯唯」。
有桓榮之稽古,誰書客之飄蓬?
按:大滾片寫來,一往雄直之氣,不屑描頭畫角,而籠天地于形內(nèi),挫萬物于筆端,文心賦心,須知此意,乃得出人頭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