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
羌獨處兮無與,君惠顧兮為侶。
佩珊瑚兮脫贈,衣飄飄兮霞舉。
君胡為兮空山,捐富貴兮早還。
日黯黯兮將愁,暮君之行兮渺難攀。
朝飲牛兮澗底,夕掛瓢兮松間。
悅白云兮高嶺,弄明月兮澄灣。
蹇予步兮夷猶,隔千里兮滄洲。
望山中兮不見,思公子兮多懷憂。
① 托言上古,明良一堂。推賢讓能,師師在列。已不得從游其中,思黃虞之盛,庶幾遇之,而懼歲不我與焉。
《九望》者,端溪先生之所作也。區(qū)子以萬歷丙申歲從使淮還京,再入史局。自守職以來,將一紀(jì)于茲。久備記載,誼在獻(xiàn)納。而職事曠焉靡舉,志愿頹焉將邁。時朝政多闕,上下否塞,情不能通。思天下日入于敝,意忽忽有失。眷言興懷,乃昉九章,本其土風(fēng),申騷人之遺,為《九望》詩以見志焉。懼覽者不察,故粗舉大義云耳。
瑤臺兮云浮,菌閣兮蕙樓。
溯赤水兮負(fù)玄洲,飛仙遨兮駕蒼虬。
星辰朝兮絳闕,日月環(huán)兮丹丘。
孔蓋兮龍斿,仙之人兮紛紛而來游。
瑤臺高兮縹緲,中有人兮丹顏綠發(fā)而衣縞。
翳玉芝兮??瑯玕,搴若華兮刈朱草。
珠入海而為樹,桂逾嶺而成林。
塵壒既不可久處兮,夫孰表予之遐心。
將托朱鳥以為媒,又要之以夙好。
朝詣車于雁門⑴,夕弭節(jié)于璚島⑵。
虎驂乘而眈眈⑶,龍服衡而矯矯。
憩落落之長松,涉涓涓之行潦。
聆仙樂于云門,抗飛旌于霞表。
招虞帝于蒼梧兮,賓軒后于洞庭。
戛云璈兮瑤佩,披霞帳兮曲璚。
美嘉橘兮秋實,攬桂樹兮冬榮。
歲逌逌其將迫,心搖搖如懸旌。
⑴ 詣,崇禎本、伍本皆誤作“脂”。
⑵ 弭,崇禎本作“彌”,據(jù)伍本改。
⑶ 眈眈,崇禎本作“耽耽”,據(jù)伍本改。
① 言世道橫流,潏常淪紀(jì),乾坤震蕩,己思起而拯救之。故既美神禹之功,復(fù)嘆乘桴之事。
天池波兮浩溟溟,日滉漭兮云無晶。
川谷兮東注,地軸兮南傾。
九州浮兮若芥,六合混兮一泓。
焦石沃兮何時竭,大壑納兮何時盈。
中有神山,隨波靡寧。
仙人愁若,訴于帝庭。
帝乃使神鰲兮戴之,若浮漚之暫停。
猶不免兮漂蕩,越洪流而南行。
日月出入,星辰晦明。
乾坤沸灪而震蕩,又何足喻乎變化之鯤鵬。
將命太一兮為舟,元氣兮為楫。
控巨鰲兮馳貝闕,薦波茗兮拾海月。
昔神后既奠夫九土,曾莫顧夫家室。
何仲尼皇皇而乘桴,效漁父之榜枻。
是固吾之所愿,將褰裳兮從之。
懼將至而風(fēng)引,忽欲往兮中疑。
鮫室兮嵚?,珠宮兮逶迤。
仙人下兮光陸離,駕水車兮載云旗。
夕息兮晹谷,朝嬉游兮扶枝。
路超遠(yuǎn)兮莫致,蹇惆悵兮生悲。
① 言己思遇明君,而世途崄巇,不能自通,日夕愁望也。
白云游兮蒼梧,山連卷兮路崎嶇。
日黯黯兮晝多霧,巖?嶆兮鬼嘯怒。
樛蘿蓊郁兮塞往路,我欲從之修且阻。
鶗鴂兮空山,帝子去兮不還。
道遠(yuǎn)兮何極,不能隨之兮淚沾臆。
涉湘皋兮綠潭,悲洞庭兮芳夕。
疏篁兮斑斑,山含怨兮水含憶。
步遠(yuǎn)岡兮不見,蹇夷猶兮難即。
望蒼梧兮白云,隔千里兮思君。
撫瑤瑟兮寄幽怨,采杜蘅兮愁氛氳。
① 言賢人君子獨懷芳潔,不受變于時,而己欲往從之也。
桂樹生兮山南,沐玄云兮蔭芳潭。
擢修莖兮幽靄,布芳葉兮夕嵐。
發(fā)華滋兮秋風(fēng),翔群羽兮鹓鴻。
既拔萃兮高嶺,復(fù)灌生兮玄冬。
揚芬兮素節(jié),含貞兮嘉月。
有美人兮傷離,攬巖桂兮為期。
信懷芳兮自保,又久要兮申之。
去不來兮來不采,芳寂寂兮欲誰待。
嘉樹茂兮巖間,桂父淹留兮往還。
登樓兮長詠,望八桂兮杳難攀。
① 言皇跡久熄,雅道云亡,世俗貴淫哇賤,雅樂已孤調(diào)難諧,故援韶以自勖焉。
予昔揚舲于桂浦兮,將以極夫遐征。
朝發(fā)丹水之浛洭兮,夕息重華之所經(jīng)。
俄窮源于星宿兮,訪昆丘之赤城。
天柱岧峣而飛空兮,地軸支撐而不傾。
紛合沓其異狀兮,忽神怖而魄怔。
崩騰蹙踏來萬乘兮,風(fēng)雨陰晦而會百靈。
倏天清而地寧兮,聆簫韶之九成。
昔重華之盛德兮,信無遠(yuǎn)而弗歆。
絕瀟湘而南下兮,嘉茲土而來臨。
國不費而民不匱兮,兵衛(wèi)簡而不侵。
豈車轍與馬跡兮,將釐俗于靺任。
遂樂茲而不返兮,溯南飆而長吟。
璇宮逶迤而下屬兮,瑤臺隱起而上尋。
駐清蹕于磐石兮,招炎景于茂林。
參差九韶之管,疏越五弦之琴。
趨蹌百獸之舞,來儀丹羽之音。
黼裳飏兮仙霞舉,絳節(jié)去兮赤霄沉。
太音寥泬其希聲兮,遺跡崢嶸而可睹。
信帝德之巍巍兮,有天下而不與。
留仙旆于九疑,怨瑤瑟于二女。
松謖謖而吟風(fēng),竹斑斑而含雨。
表靈兮珠丘,極望兮澧浦。
杳翠旗兮不見,薦芬馨兮何所。
欽明兮思君,聞樂兮愁予。
嗟南薰之久寂兮,民慍其誰與解之。
皇風(fēng)靡而世遂季兮,俗化淫哇而嗤嗤。
久知太音之難諧兮,唐虞既遠(yuǎn)安適歸。
將坐茲石而忘味兮,寫予心之遙悲。
① 言世俗貴偽亂真,己雖懷至寶,反懼按劍不察,無所與投也。
遙睇兮重淵,波光兮接天。
美珠官兮風(fēng)俗,燦貝闕兮鱗聯(lián)。
川炯炯兮圓流,星奕奕兮輝躔。
驪何抱而自喜,璣何胎而罕全。
愚何剖而忘身,圣何捐而稱賢。
鮫人兮水中,淵客兮龍宮。
孰感恩兮涕泣,乃吐月兮朣朧。
??靈蛇兮剖璣鱉,間翠羽兮錯珩璁。
君子雜之以為佩,佳人待之而修容。
夫何世俗之貴魚目兮,棄夜光而不采。
豈忍夫懷寶而迷邦兮,握照乘而自晦。
終懼世之不察兮,訾徑寸以微颣。
雖懷寶其何辜兮,獨被褐之見罪。
潮生兮犀浦,月出兮貝嶼。
弦望兮有時,藏珍兮自嫵。
激天吳兮命海若,木蘭舟兮沙棠櫓。
訪鮫室兮從之,蚌鱉紛紛兮媵予。
懼輕投兮按劍,將采之兮誰與。
① 言賢人君子竄伏幽遐,己獨處無侶,思即巖穴求之,庶幾其返焉。
石室處兮炎方,越湘浦兮邁衡陽。
氣巃嵷兮幽曖,洞熑焰兮揚光。
厓廞??兮??蜷,凝蒼翠兮若英。
聳峻坂兮?嶪,錯綺薄兮芬芳。
窅兮谷石碌?,巖桂灌生兮山之曲。
深兮穆盤徑復(fù),舞鸞皇兮嬉玄鹿,皋蘭秀兮紛相馥。
瓊為宮兮玉為梁,羅孔囿兮開龍?zhí)谩?div class="ln3em2q" id='poem_sentence_6_641532_comment'>
蓂砌兮蓀壁,木蘭櫓兮芝房。
石室兮巍峨,芳湖匯兮水曾波漲。
極浦兮豐芰荷,泛曲塘兮茂青莎。
絕霞島兮繞巖阿,洄翠屏兮鏡藤蘿。
獨處兮無侶,芳時兮誰與。
君奈何兮遠(yuǎn)游,望湖光兮渺何許。
采杜若兮芳洲,結(jié)錦纜兮金嶼。
心欲往兮耽耽,托歸風(fēng)兮鸞驂。
待菌閣兮月華,沐天柱兮夕嵐。
搴朱草兮瑤圃,漱金液兮霞舉。
朝稅駕兮東皋,夕次兮北渚。
樂巖壑兮憺忘歸,蹇夷猶兮不能去。
① 言世俗卑暗不可久處,思擇高明之地而托足焉。
有崇者岡,赫若臺兮。
巑岏崚嶒,豐而皚兮。
上接云漢,章昭回兮。
下列盤洞,戶重開兮。
怪石嵯峨,光的皪兮。
峰巒群峙,挺千尺兮。
青岫黛岑,渺難即兮。
鳥道紆回,不可陟兮。
員屋瑤臺(員,燦如本作“貝”。),輝金碧兮。
玉磴珠戺,芝蘭藉兮。
璧英明珰,光相射兮。
厒隒急轔,暝煙積兮。
玉竇奩空,螭龍宅兮。
石櫳嶙峋,多采擇兮。
瓊木紛敷,僷奕奕兮。
猿狖群嗥,谷鳥唶兮。
博敞孔陽,游羽客兮。
紉蘭搴蕙,服側(cè)柏兮。
孔蓋翡帷,帶鳧舄兮。
森聳嶄巖,得所適兮。
結(jié)桂延佇,中心懌兮。
崧臺峨峨,樂而無極兮。
崇朝凝望,至日夕兮。
① 言賢者仕不能舉其職,故盛陳山林之樂。懷思故土,眷戀不忘。養(yǎng)寂處晦,聊以順時。
山崛起兮海湄,復(fù)回薄兮云際。
見千里兮平皋,挹四郊兮芳靄。
出厚地兮百盤,掛青天兮片黛。
溪谷兮多姿,朝昏兮殊態(tài)。
日出兮?窱,波泛兮容裔。
靈穴兮吟風(fēng),幽林兮積翠。
曾結(jié)廬兮幾客,橫荒涂兮千載。
披陰阜兮吐霞,升陽崖兮迎旭。
忽云中兮雞犬,更天邊兮喬木。
巔積水兮可艇,澗連村兮比屋。
交遠(yuǎn)皋兮茶煙,若有人兮卉服。
幸不游兮豺虎,差可方兮麋鹿(方,燦如本作“友”。)。
媚林麓兮返照,喧階除兮亂瀑。
飛瀑下兮濕云,徑凝煙兮不分。
鸞鴻歸兮山響,菌桂發(fā)兮林芬。
灌堯韭兮九節(jié),挺仙使兮一群。
三山渺兮難即,十洲恍兮空聞。
豈若近兮幾席,況乃接兮榆枌。
山中人兮來何遲,撫云松兮望所思。
歲復(fù)歲兮不可待,年復(fù)年兮滯還期。
秋風(fēng)歇兮蕙若,春雨長兮蕨薇。
胡長違兮澗戶,永闃寂兮巖扉。
命芝童兮翳芝蓋,邀桂父兮揚桂旂。
誓永絕兮氛垢,從天路兮薄言歸。
萬歷二十六年季秋,國家復(fù)有事于東夷。維時朝鮮患倭,至是六七年矣。我?guī)熅戎?,久未報捷。天子赫然震怒,乃命巡撫萬公世德視師,前與總督大臣邢公玠、都督陳公璘以下文武將臣十馀人,兵會于朝鮮。先后濟(jì)鴨緣江,數(shù)道并進(jìn)。惟公壯志鷹揚,英風(fēng)虎視,暨于群公,罔不協(xié)乃心力,竭厥忠謀。將輘樂浪,踰雞林,耀師于釜山,封鯨鯢而后返。太史氏區(qū)大相以為從古帝王出師命將,咸有誦言,以壯軍容,宣國威,伸同仇之誼,軫于役之勞;矧夫以天王之師,征誅□□,算出萬全,事在必克,順治威嚴(yán),于茲為盛,宜昭示遠(yuǎn)服,永詒來祀。于是作詩二章,雖乏孔碩之詞,庶揚有截之威云爾。其詞曰:
皇赫怒兮定夷亂,壯士奮兮不遑宴。
橫長戟兮箙勁箭,組甲耀兮星辰煥。
蹴溟渤兮波濤晏,倚長劍兮扶桑岸,四極奠兮鰲足斷。
皇靈震兮窮海外,征不庭兮靜殊類。
甲旅悅兮從公邁,封鯨鯢兮戢鱗介。
加日出兮極地界,標(biāo)穹碣兮際荒裔,異域來兮嘉王會。
雉朝飛兮下公堂,時飲啄兮來山梁。
馴柏臺兮擾車傍,性耿介兮體文章。
無重譯兮致越裳,德澤加兮仁風(fēng)翔。
嘉瑞薦兮貺穹蒼,公輔政兮帝道昌(以上《區(qū)太史詩集》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