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蒼茫而春暗，村窈窕而煙暮。忽微霰之濺衣，驚一枝之當(dāng)路。蒂團(tuán)紅膏之蠟，色染薔薇之露。柔風(fēng)飄其徐來，暗香滅而復(fù)著。待黃昏之雪消，看東南之月吐。何嬋娟之殷勤，獻(xiàn)清妍之風(fēng)度。方其開也，如華清之出浴，矯風(fēng)神其轉(zhuǎn)顧。蓋天質(zhì)之自然，宜鉛華之不御也。及其落也，如朝陽之奏曲，學(xué)回雪而起舞。乃仙風(fēng)之體自輕，非臭夷之藥能舉也。怪老禪之游戲，幻此華于縑素。疑分身之藏年，每開卷而奇遇。如行孤山之下，如入輞川之塢。念透塵之種性，含無語之情緒。豈君王寵我太甚，致我不得仙去者耶？

予所蓄龍尾硯，比他硯最賢。龔德莊從予乞曰：「此石宜宿玉堂，豈公所當(dāng)有耶」？既以與之，又戲?yàn)橹x。其詞曰：

柳子嘗有言曰：「硯之美者，唯青石最賢，而絳石次焉。自絳、青而下，蓋亦不數(shù)，而世亦無傳」。何溫然之子石，出高要之晴川。方其始造也，祠中牢以匈祐，犯驚湍之洄漩。探萬仞之崖腹，取勁石之堅(jiān)圓。裹碧草以徑出，割紫云之明鮮。縈金縷于廓岸，張鴝目于坳淵。于是房以玉室，而綈以錦衣。名以虛中，而以居默字之。適風(fēng)欞之春晝，偶莫逆于書幃。管城子方蒙茸而落帽，燕客儼峨峨之豐頤。愛知白之盡展其底蘊(yùn)，而看君答煙霞之譚詞。粲古今于立頃，而觀者若未始與聞。而有知以其有是之德，故君子見錄而不遺也。蓋嘗罥網(wǎng)而出鯉，昭以佳瑞而生之。涸于順山而鴿致，浴于越池而水緇。姿端重而有墨侯之封，腰微坳而作郎官之狀。逸干闐青鐵之群，秀蟾蜍玉器之上。又嘗污盧攜之怒裾，印太真之醉掌。泮紫金于藥鼎，鎗清聲于書幌。殆其棄而弗用也，猶贐馀骸于弟子，瘞朽骨于草莽。而狂生乃以鐵竊其名，而市工仍以瓦肖其像。由此硯之難致，故紛謬偽之欺誑也。顧予此硯之清堅(jiān)，出于歙溪之湄水。乃陋南荒之彘肝，而竊自比于龍尾。勻數(shù)寸之秋光，溫一片之和氣。疑初得于魯祠，何樸美之如此！從予游亦有年，愛其忍垢之類己。嗟所值之不遭，紛白眼之相視。獨(dú)一龔之可人，輒傾蓋而見喜。將提攜而去歸，置玉堂之棐幾。稔亨奮而逃窮，脫怒罵之焚毀。終未免腹洞于暮年，而猶勝支床于壯歲。子行勉矣，予將觀子與管城輩耕于無所不知之鄉(xiāng)，而至豐年之義理也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