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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文庫胡次焱(共 11 首) 七律 3古體 2四言 1辭賦 5 作品不分行

辭賦
雪梅賦 宋末元初 · 胡次焱
草遭雪而萎,木遇雪而折,雪其酷哉!
梅挺然立雪,貌澤香烈,雪雖酷,不能加于梅也。
孟子曰「威武不能屈」,于梅有焉。
庚申冬十二月,對雪觀梅,有慨于衷。
嗚呼!
人不能卓然特立,至橫逆之來,作兒女態(tài),其視梅得無恧乎!
乃為之賦。
孔子曰:「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豈獨(dú)松柏歟。
羌對雪天之牢落,益知梅花之崛奇。
且夫太陽遵晦,老陰竊機(jī)。
凜氣候之慘慄,黯繁云其四垂。
冷雨雰雰而冰木,酸風(fēng)剌剌而裂膚。
俄而馮夷剪水兮初瓊瑰之盈裾,天女散花兮紛玖瑤之載涂。
意者戰(zhàn)罷玉龍,敗鱗鋪耶?
游殘粉蝶,墮翅吹耶?
風(fēng)約柳絮,高復(fù)低耶?
雨落梨花,密以疏耶?
皚皚練練,幾麻衣耶?
浮浮湙湙,萬玉妃耶?
糝瓊糜于九垓,爛銀屑于萬廬。
拂拭糞土之墻,掩蓋腥穢之渠。
瓦礫飾而圭璧,塊壤覆而璠玙。
混天地高卑之分,失晝夜晦明之宜。
禽鳥噤其無聲,澹木槁而草腓。
于時(shí)有梅,毅然丈夫。
香愈冷而有韻,貌愈澤而不枯。
枝彌壓而彌彊,花彌勁而彌舒。
蓋西山伯夷之清,而陋巷顏?zhàn)又场?div id="qiym87x" class='inline' id='poem_sentence_28_1318940_comment'>
故曰,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豈獨(dú)松柏歟!
思昔者春陽之載熙也,崇桃媚臉,纖李膩肌。
日烘麗質(zhì),露浥華滋。
公子王孫,挈榼提壺,輪蹄雜遝,弦歌咽嗚。
此一時(shí)也,瞠老梅之在側(cè),繄干蘚而枝粗,過者不顧,游者回車。
迨夫錦棚逃暑,薰風(fēng)透絺。
桃堆盤而脂潤,李沈水而珠累。
此一時(shí)也,雖梅實(shí)之可取,奈眾口之參差。
競喜甘而樂脆,以微酸而見嗤。
乃若商聲入律,萬物披離。
向之崇桃纖李,固已華落色衰矣,而山巔水涯之孤根,亦復(fù)葉禿而枝羸。
梅亦何以自別于桃李兮,譬顏蹠同堯服而舜趨,孰辯其為賢為愚?
今者冱寒積雪,桃弊李疲。
惟梅花巋其彊項(xiàng),夐突兀于園池。
巽二不能狎其健骨,滕六不敢侮其幽姿。
視前日之艷色秾華,何止灰滅煙飛也哉!
然則非梅無以當(dāng)雪之凌厲,非雪無以見梅之貞清,其信也夫!
吾聞雪,陰沴也,陰則為寒為凍、為慘為威。
有條者憔悴,有葉者薾萎,有實(shí)者摧剝,有莖者陵遲。
蓋天地之殺氣,為品匯之入機(jī)。
而梅,陽物也。
黃鐘初動(dòng),梅圣得知。
陽和其所先得,陽剛其所素持。
能獨(dú)立萬物之表,挺不為殺氣所驅(qū)。
惟陽足以制陰,羲《易》夫豈我誣。
是故天下皆寒,不能寒梅之枝;
天下皆凍,不能凍梅之蕤。
爾慘自慘,梅獨(dú)愉愉;
爾威自威,梅獨(dú)怡怡。
瞻言雪霰之酷烈,匪于梅花而獨(dú)私。
故物亦視其所以自立者如何耳,豈在外者所得而轉(zhuǎn)移。
若脆草之與弱木,一遇雪則枯骨而爛皮。
曾不求其在我者,將移咎于孰誰?
嗟乎!
俘六國,吞天下,其暴也何如,而相如一匹夫爾,乃睨視大庭,叱咤而睢盱,秦亦無得而加諸。
蹙秦滅楚,其烈也何其,蕞爾一魯,不敵秦楚明矣,而守節(jié)不屈,漢為之?dāng)繋?,卒亦不敢肆其屠?div id="2xoox3g" class='inline' id='poem_sentence_64_1318940_comment'>
李陵、蘇武,同遇匈奴,李將兵而驍勇,蘇奉使而羈孤。
勇者卒降,羈者卒歸。
何匈奴能脅甚壯之李,而不能脅煢然之蘇?
漢庭三杰,比肩高祖,仕同主而生同時(shí),何蕭何下獄,韓信誅夷,而張良以功名終始,獨(dú)無瑕疵?
不寧惟是。
莊公、管、蔡,皆人兄也,叔段、姬旦,皆人弟也,莊公欲害叔段,卒相為瘉,管、蔡欲害姬旦,莫肆詆諆。
王莽之勢足以挾子云之美新諛辭,而郭、蔣好遁不污,雖莽之勢亦何施。
桓溫之勢足以致坦之之流汗沾衣,而謝安從容就席,雖溫之勢亦奚為。
祿山僭橫,甄濟(jì)處之自如;
黃巢殘酷,表圣藐之若無。
方冊所載,此類孔多,大抵于顛沛之際可觀所立,而自立既固,雖行乎患難而有馀。
彼不能自立也,至摧敗挫折,有兒女色,可憐而可悲。
是皆自取之也,豈獨(dú)人之非。
此吾對雪觀梅,起敬起慕,酹以元酒,申以孔詞,再拜而曰:昔知梅于暇豫,結(jié)以為友;
今知梅于患難,請以為師。
然彼雪者,挾重陰之氣,肆轥轢于根株。
雖孤標(biāo)之不挫,而雪則乘時(shí)逞霸,何用心兮崄巇。
愿上請于帝,以迄天誅。
梅巖曰:「貧賤憂戚,乃玉女之良規(guī)。
商鼎和羹,有所屈者有所期。
請釋楚以為外懼,不亦可乎」?
對曰:「諾。
犯而不較者德之盛,疾之已甚者亂之基。
降大任者先空乏,全性命者忍須臾。
先生之言,我維行之」。
既而蒼狗罷曀,金烏騰輝,枝上之雪倏已銷鑠而流澌矣。

嗟乎賦 宋末元初 · 胡次焱
恭惟皇宋科目之設(shè),得人為盛。
今天子即位三十七年,改元景定,辛酉春二月,下詔賓興,歸之精擇主司。
大哉王言!
士咸舉手加額。
秋九月,既撤棘,取舍殊郁公論。
次焱病臥斗室,口占《嗟乎賦》一首。
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
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吾于此亦云。
詞曰:
嗟乎!
場屋為困賢能之地,科舉為老英雄之術(shù)。
亶哉斯言,未嘗不書空而咄咄也。
且夫士者,毓海岳之清淑,孕斗牛之靈光,駕青蛇而驂白螭,被明月而佩寶璜。
金湯邊陲,有表餌以縛首虜;
鼎鉉廊廟,有仁義以禪皇王。
此其雄杰之志、魁壘之行,視馀子真瑣瑣耳,又豈肯低首下心與之較一日之長?
奈何鄉(xiāng)里舉選之法壞,公卿下士之禮亡,朝廷以時(shí)文取士,士舍文則無進(jìn)用之方。
嗟乎!
豈料夫莞芎棄于洲澤,瓠?登于簏筐,衡鑒失實(shí),取舍不當(dāng)也耶。
爾乃庭槐染黃,詔泥頒紫。
三年螢窗,不辭繼晷之勞;
一旦鴻毛,所冀順風(fēng)之遇。
乃裹糧而趨,乃擔(dān)簦而至。
巋浙山之崔嵬,僅去天兮一咫。
蒺藜橫道兮鉤衣,怪石嶄巖兮嚙屨。
虎豹伺人兮落日,猿猩啼月兮嘯雨。
五步一回頭,十步一捫趾。
望仆夫兮木末,憩吾杖兮山之尾。
蓋功名之迫人,則亦不敢憚?wù)餍兄b旅也。
嗟乎!
吾挾吾胸中之耿耿者以往,誠自以為拾芥之不難,摘髭之甚易,詎擬一跌之如此。
若乃爭先入棘,氣吞萬夫。
得題入手,若解牛中其肯綮;
揮毫落楮,驅(qū)駿馬而馳之。
有如湯武仁義之兵,堂堂整整;
間出韓信背水之陣,怪怪奇奇。
力刊陳腐,獨(dú)造精微。
視彼碌碌,何能為仆。
而燕石有襲巾之遇,明珠多按劍之疑。
志士為之扼腕,群小至于揶揄。
嗟乎!
貴魚目,賤珠璣。
蓻馬蘭,芟江蘺。
逐鸞鳳于空谷,畜鶩鵝于庭墀。
斥騏驥為緩步,謂駑駘為善馳。
瑚璉擯遠(yuǎn)兮,登甂甌于清廟;
黃鐘毀棄兮,挾秦箏以彈之。
孟娵媞媞而見逐,嫫母勃屑而侍幃。
紛亂妍丑,顛倒是非。
鼓瑟雖工兮,其如齊王之好竽;
屠龍無用兮,不若市人之履狶。
事固有可怪者,何獨(dú)功名之如斯。
或曰:科舉之取人,關(guān)國家之氣數(shù)。
祖宗盛時(shí),可觀其故。
賦「金在镕」,可知王佐才;
賦「有物混成」,可占將相器。
本注疏則出師眾之鑿,尚典雅則黜軋茁之語。
用能得卓犖之才,致雍熙之治。
故漢之方興也,晁、董對策而高科;
唐人之不競也,劉蕡直言而斥去。
予曰:不然。
我皇大比之詔,歸之精擇主司。
大哉王言,其知本歟。
故有陳恕而后王曾之獲進(jìn),有王旦而后李迪之不遺。
而不然者則撾鼓以伸其說,詣府以訟其私。
今者漕臺(tái)之差次,只據(jù)腳色之崇卑。
彼以真材擢高第者,半已昏于簿書之期會(huì),而以假手入仕涂者,又烏識(shí)文字之妍媸。
糊眼之輩,冬烘之夫,紛流傳于繆種,朝廷亦安得而考諸。
遂使兒輩,談笑登名。
或析薪之手未洗,或荷蕢之肩尚赪。
或口猶乳臭,或字僅識(shí)丁。
或黃金買貴而不恥,或葫蘆依本以翻騰。
兔園冊入其素習(xí),羊我氏豈伊所能。
繆偕計(jì)吏,迥乎可憎。
而吾徒者抱周程之問學(xué),馳韓柳之文聲,乃爾寂寂,鄧禹笑人。
嗟乎!
場屋為困賢能之地,科舉為老英雄之術(shù)。
亶哉斯言,蓋未嘗不書空而咄咄也。
或者又曰:既不關(guān)國家之氣數(shù),即當(dāng)系一身之窮通。
今以子文之美,其如子命之窮。
命也不淑,文亦徒工。
予笑曰:茍如子言,吾其賣書買牛,賣硯買犢。
學(xué)樊遲之稼,耕子真之谷。
少糊叔段之口,不負(fù)將軍之腹。
溫飽可期,菽麥粗足。
亦何至為詩書所誤,自取挫辱。
雖然,天下所賴者士,古今所重者儒。
君待之而堯舜,民賴之而唐虞。
山林兮長往,羌麋鹿其與居。
此遺世獨(dú)善之士,豈得時(shí)行道之徒。
且吾聞之,玉一玉也,屈于厲武,而伸于成王;
驥一驥也,困于鹽車,而蘇于孫陽。
爨桐以焦而遭蔡,太阿久閟而逢張。
時(shí)有利鈍,順之者昌。
盍亦親筆硯之幾,啟圖書之箱。
左經(jīng)兮右史,夜?fàn)T兮曉窗。
豁著道眼,硬著脊梁。
氣不可索,志當(dāng)益彊。
昔者孟明焚濟(jì)河之舟,馮異奮澠池之翼,皆愈挫而愈銳,故前失而后得。
視吾囊而鐵硯固無恙也,則亦可以一笑而自釋。

步瀛橋賦 宋末元初 · 胡次焱
步瀛橋者,槃川中市橋也。
先是略彴規(guī)模,可以徒不可以輿。
夏四月,洪水嚙岸,橋遂奔溪,往來者有褰裳之嘆。
伯父樵叟慨然出獨(dú)力新之。
有椽泥之木,有中流之柱,有架穴之梁,又構(gòu)屋三間于其上。
長五丈許,東西廣九尺,中間廣丈有四。
曲欄坐凳,如其長而兩之。
涂以丹雘,黻以青黃,視舊規(guī)增,百倍不啻。
且扁以今名,曰:「吾以望吾鄉(xiāng)之俊彥也」。
始于開慶元年五月,越七日落成。
妷次焱喜而為之賦,其詞曰:
客有登步瀛之橋,賦步瀛之景者,率爾而歌曰:「槃川之山兮蒼蒼,槃川之水兮泱泱。
嗟惟槃川之人兮深厲淺揭,孰為槃川之津兮徒杠輿梁」。
猗與樵叟,慨然心目,知濡尾之無利,閔滅頂之非福。
乃掄材而畫楮,乃鳩工而戒仆。
乃鞭下海之石,乃架石鹽之木。
乃下杙兮椽泥,乃植楹兮構(gòu)屋。
財(cái)吾囊中之財(cái),粟吾廩中之粟。
寧樸其屋而華其橋,蓋侈于眾而儉于獨(dú)。
東坡之犀帶無所受,金閨之寶錢無所取。
儻不能篤拯溺之心,未有能為中流之砥者也。
觀夫玉鯨長脊兮隱隱,金鰲巨背兮隆隆。
浮波心兮百丈之龜,臥水面兮千尺之虹。
檐牙兮插漢,閣道兮行空。
直欄橫檻兮乃左乃右,朱甍碧瓦兮自西自東。
初疑為百尺樓兮則靡梯靡磴,又疑為萬斛舡兮不帆不蓬。
長嘯兮可制嗥獺于西向之穴,拂劍兮可斃蒼蛟于馮夷之宮。
宜琴兮宜棋,宜酒兮宜詩。
宜錦鞍兮躍馬,宜雅歌兮投壺。
使晉武見之兮,杜預(yù)不得為巧;
使秦皇尚在兮,神人不得為奇。
若乃鴨綠水兮鱗鱗,鵝黃花兮妍妍。
岸芷芬芬兮汀蘭郁郁,荇帶長長兮柳眉娟娟。
步斯橋也,可以挹杜若之洲,可以溯桃花之源。
龜魚兮蔭瓦,蟬蜩兮鳴槐。
筼筜解籜,芙蓉試花。
步斯橋也,可以沉朱仲之李,可以浮東陵之瓜。
淵貯玉鑒,波印金鉤,月兮此橋,何必庾亮之樓;
漁蓑入畫,鶴氅明眸,雪兮此橋,何必子猷之舟。
若乃煙雨空濛,云霞出沒,海上之鷗不驚,濠中之魚自適。
萃四時(shí)之佳趣,供一橋之景物。
然則琴高之乘魚,采仁之石跡,儻游此橋,當(dāng)為踧踖。
此所以登步瀛之橋,如登步瀛之洲。
泠泠乎跨鯨汗漫,飄飄乎騎鶴揚(yáng)州。
樵叟兀然而坐,逌然而笑曰:「噫!
客賦步瀛之景則善矣,客述步瀛之義則未也。
昔唐太宗立文館兮,登瀛洲之名始立;
自張大魁首多士兮,步瀛之詩始傳。
今吾之扁橋也,匪為神仙之荒唐,蓋為功名之軒豁。
慨惟槃川,夙號(hào)儒林。
藹文風(fēng)于三市兮,夜檠朝牖;
普教雨于四方兮,佩劍攜琴。
將后來之穎秀,挹前哲之清芬。
一步兮奏棘闈之凱,再步兮策蘭省之勛。
穩(wěn)步兮臚唱楓宸,高步兮玉堂金門。
蓋自山林布衣,而一旦紆紫懷金,有似乎肉身凡骨,而一旦駕鶴驂云。
故吾即步瀛以名吾鄉(xiāng)之橋,實(shí)揭步瀛以望吾鄉(xiāng)之人。
吾老矣,袖利涉之手,卷宏濟(jì)之心。
爰詔枌榆之朋友,及爾階庭之郎君,因吾扁題之意,知吾期待之深也。
嗟夫!
相如題柱,志于駟馬車;
子房取履,志于王者師。
將為好官兮名相,非夫步瀛兮其孰致之。
且烏知今日之橋非蜀之曲星橋,而橋上之書無漢之黃石書」?
客于是斂足避席,頓首趨隅曰:「昔子產(chǎn)為鄭國之相兮,無博濟(jì)之術(shù),有婦寺之仁。
伊樵叟為山中之相兮,有溱洧之濟(jì),無乘輿之恩。
彼有其勢而仁則狹,此無其位而恩則深。
請移此柱石廊廟,津梁吾民,且以領(lǐng)袖我步瀛之人也」。
于是主賓抵掌一飲一石,行道之人三嘆三息。

山園賦 宋末元初 · 胡次焱
景定元年春二月,鳳山查亭叔以書抵梅巖曰:「近筑山園為游息之地,思欲得巨筆鋪張之,敢以為請」。
夏四月,一再不懈。
家惟奔走于貧,不暇抒思。
秋八月,養(yǎng)痾彌旬,少間,氣力未裕,未可與塵埃酬酢,于是始克運(yùn)筆。
效班固《兩都賦》體,離為前后篇,所謂極昔之眩耀,而折以今之法度者也。
子胡子一日延四友而語之曰:「繄霜臺(tái)之胄裔,啟山園之秀麗,累徵予以品題,將何辭而模寫」?
毛穎輩欣然應(yīng)曰:「媼神奠位,坤維隤然,高者為山,坦者為園,求其具美,戛乎難兼。
故山而不園者有矣,若司空之中條,龐公之鹿門,雖崔巍而乏平曠,何以騁騕裊而展輻輪?
園而不山者有矣,若李氏之仁豐,牛相之歸仁,雖坦夷而乏埼礒,何以排閶闔而摘星辰?
羌山園之風(fēng)物,真東南之鮮麗。
唐有工部之詩,近有博士之記。
未獲登臨,實(shí)勞夢寐。
誰驅(qū)鰲首而來,移在鳳山之里。
玉壘嶄嶄,青螺簇簇。
突龍?bào)炊⒕幔曾P翥而鸞伏。
澗戶欹林而嵽巀,石徑封苔而屈曲。
中有百弓之園,是為碩人之軸。
譬猶義夫節(jié)士,巖巖不可犯,而即之坦然,中有容卿百人之腹。
土平以衍,地曠而沃。
可臺(tái)可榭,可亭可屋。
可畹可蘭,可畦可菊。
窈而深,障千章之古木;
繚而曲,森萬個(gè)之修竹。
南崖青精,北岫黃獨(dú),東丘菘韭,西崦豆菽。
芋栗滿坡,蘭桂漫谷,申椒盈阿,荔薜披麓。
拳蕨正肥,角筍如束。
橘柚秋香,瓜李夏熟。
亦有甘薺,亦有旨蓄。
盼繚白而縈青,絢紛紅而駭綠。
異芬徹骨,滟色眩目。
可帶經(jīng)而鋤,可叩角而牧。
楗尺枳以為籬,滿杜蘅之豐縟。
希晉宮之蒲萄,陋城東之苜蓿。
疑兩間之貢巧,與五丁之獻(xiàn)伎。
不然則斯山在檐楹間舊矣,何今出而昔閟也。
不然則山神之命有時(shí),而塞亦有時(shí)而遇也」。
言未既,陳玄剿說進(jìn)曰:「穎知其一,未知其二。
澹風(fēng)日之明媚,紛蜂蝶之游戲,竹影瑣碎而侵階,花陰扶疏而臥砌,是則山園宜霽。
滃云氣于山椒,棲煙靄于木末,點(diǎn)芭蕉而滴瀝,喧敗荷之瀟颯,是則山園宜雨。
朔風(fēng)嗥而枯聲,梢橚慘而離披,或隴梅破白,或霜葉賜緋,是則山園宜寒。
蒸火云于肉山,俯佳木之繁陰,或曲岪送風(fēng),或高嶺輸云,是則山園宜暑。
河低玉繩,桑浴銅鐺,赫明暾之熹微,林霏烱其廓清,是則山園宜曉。
暝色蒼茫,返照依稀,牧笛怨而羊牛下來,樵路闃而禽鳥哢枝,是則山園宜暮。
鹿隨筇杖,鶴認(rèn)茶煙,蔑紅塵之污人,對清嶂以忘言,是則山園宜閒。
虎嘯風(fēng)烈,猿啼月高,飛羽觴之瀲滟,頹玉山于林皋,是則山園宜醉。
群嶂供題,列卉獻(xiàn)科,是則山園宜唱而宜和。
俗客不來,柴扉晝掩,是則山園宜圖而宜史。
至于可喜可愕、可游可戲者,蓋不能一二而悉數(shù)也」。
楮先生在旁,捧腹不已,笑定而曰:「玄知其淺,未知其深。
吾嘗隨至人以舒卷,洞主人之胸襟。
曰山間之妙處,不獨(dú)在乎園林。
前輩謂絲不如竹,竹不如肉,蓋又有海棠睡起之姝,荷花解語之嬪。
故秾李韶華者山園之奇卉,歌鶯飛燕者山園之名禽。
絳桃花貌,碧杏珠唇。
裊娜乎章臺(tái)青青之柳,縹緲乎石榴醋醋之神。
別有閒花野草邏列左右,惱公子而怨王孫。
故夫是山也,迫而睨之似東山之偕妓,遙而望之如巫山之行云。
良時(shí)美景,挈榼游賞,試捲簾而通盼,滟娉婷之繽紛。
斷刺史之腸,絕坐客之纓。
歡聲沸山園之鼎,和氣盎山園之春。
后土瓊花羞顏而卻走,洛陽牡丹失色而逡巡。
熙乎爽哉,此山園之小天臺(tái)也。
吾言誇矣,不知所裁」。
陶泓起而評曰:「韓愈稱穎,為人強(qiáng)記而便敏,又通當(dāng)世之務(wù),故能援引古昔,敷陳名義。
陳玄之先世生長山間,故極詫林泉之風(fēng)味。
楮乃白面書生也,故目恍紛華,口出麗語。
之二三子之言,言各有為。
我石心人也,難乎去取,聽主人之自擇,以何說之為是」。
主人傾耳以聽,開口而笑曰:「詩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其楮先生之謂乎」!

山園后賦 宋末元初 · 胡次焱
子胡子喟然嘆曰:「文房四友,惟茲四子,卑之無甚高論,又何足與議!
山之岧峣,以其能興云雨也;
園之平衍,以其能毓花卉也。
云出于山而雨于園,所以滋本根而大豐美也。
推而廣之,則蘇大旱,澤蒼生,厥施斯普也。
否則,山人之薪擔(dān),園丁之菜把,世不乏此輩,主人又何是之取也」?
或曰:「不然。
士之大節(jié),非出則處。
許由掛一瓢于樹枝,猶嫌其為煩;
蘇秦佩六國之相印,尚奔波而不止。
故窮居達(dá)行,人各有志。
士最惡夫以恬退為占牌,以希進(jìn)為行李。
昔盧藏用隱南山,抱捷徑之羞;
周彥倫隱北山,負(fù)移文之愧。
惟山園之美,人饜膏粱而不嗜。
笑管窺之腐儒,希日涉之高侶,付功名于儻來,視富貴以無意,又豈肯使山園之叢譏而獻(xiàn)箴、騰笑而竊議。
故其創(chuàng)山園也,提壺而來,倒屐而去。
擊筑長歌,圍棋短具。
有客則談,無客則睡。
不佛亦不仙,不名亦不利。
斯亦可謂蟬蛻人欲,超然無慮者也」。
胡子曰:「若爾之言,高則高矣,然而不可以不仕而不學(xué),寧學(xué)優(yōu)而不仕。
古之林居谷耕者,但不著腳于形勢之途,未始不潛心于理義之趣。
若但嗅蕊拈香,朝游暮戲,此禽鳥之所樂,蜂蝶之故志。
人所以與天地并立為三者,果如是而已乎」?
或曰:「如之何?
愿聞其旨」。
胡子曰:「萬匯葳蕤,一理攸寓。
所貴善學(xué),在觸其類。
故觀松蘿而知夫婦之道,觀棣華而知兄弟之誼。
觀向陽之葵而知所以為人臣,觀南山之喬而知所以為人父。
觀葛藟而知睦親族,觀桑梓而知洽鄰里。
觀伐木而知朋友之當(dāng)親,觀葭莩而知親戚之當(dāng)比。
觀于竹而知堅(jiān)剛之節(jié),觀于梅而知高孤之味。
觀蘭茝而知幽閒之雅韻,觀松柏而知炎涼之一致。
觀籬菊不飄而知逸約之得計(jì),觀萌蘗復(fù)生而知良心之當(dāng)護(hù)。
觀采苓而知所以遠(yuǎn)讒譖,觀伐檀而知所以去貪鄙。
觀芄蘭而知所以鋤驕矜,觀木瓜而知所以隆報(bào)施。
觀梧槚樲棘而知貴賤去取之難,觀蓬茅槐芷而知善惡漸染之易。
觀射干生于高山,而知植立貴于超人;
觀蒹葭老于白露,而知貧賤所以玉汝。
觀小草有遠(yuǎn)志,而知廣狹在人所趨;
觀紅杏與芙蓉,而知榮枯在時(shí)所遇。
觀于碩果而知造化之剝復(fù),觀于茅茹而知吾道之泰否。
清潔則讀濂溪《愛蓮說》,取舍則讀日休《桃花賦》。
御下則讀子厚《種樹傳》,好客則讀樂天《養(yǎng)竹記》。
至于樂意關(guān)禽,生香交樹,是又可以觀浩然之氣。
舉凡山園之內(nèi),一草一木,一花一卉,皆吾講學(xué)之機(jī)括,進(jìn)脩之實(shí)地。
顯而日用常行之道,賾而盡性至命之事。
一坐山園,而盡在于此。
此《大學(xué)》所以有致知格物之章,夫子所以有『多識(shí)草木』之語。
豈但吳歈蔡謳姑樂其繁華,漿酒臛肉徒悅其綺靡也哉!
吾欲著游山之屐而登,抱灌園之甕而至。
朝拄笏而眺臨,夕飛蓋而迤邐。
諒主人一見欣然,下榻倒屐,曰:『吾創(chuàng)山園,自以為得游息之策,子賦山園,乃示我以修藏之矩。
向微子言,吾之志荒矣。
君子之愛人以德,敬拜受賜,以終吾身,而傳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