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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賦
龍居之山有隱君子,能人能天,內(nèi)外進矣。
嘗戲謂予:「宇宙在其手,萬化生乎身,謂予不信,可以小試」。
于是莞爾奮興,矍然振袂,起策老?,如身使臂,臂使指,疾徐曲折,惟意之止。
予從旁縱觀,竊味馀胾。
蓋其來莫禦也,如川源之東赴,如風(fēng)雨之卒至;
其運而不留也,如走圓于峻坂,如決水于平地;
其致一而不失也,如痀僂之蜩,津人之舟,郢人之斤,后羿之矢;
其出奇而莫測,如拔幟而趙窮,如削木而龐殪。
俄而渾沌破碎,眾匯錯起,燕都楚壤,越邑吳市,山川卉木之變幻,人鬼獸禽之譎詭。
外而蠻貊介鱗氈毳鑄鼎之所象,汗簡之所志,緗素之所傳,墟冢之所瘞,千態(tài)萬狀,可愕可喜。
空底里以陳露,竄神奸而無所。
予亦變色而作,失聲而喟:「藝之精也,一至于是!
子于何學(xué)而造斯妙?
敢問所以」。
隱居君子投筆而對:「是心非手,是道非技。
吾之始為此也,嘗觀之古人矣。
敗縑埃漫,破壁苔漬,陁子道子,顧陸而次,奇蹤秘跡,過目不記。
久之意若不厭,求履于跡,豈其得履?
則聞之師曰:逐末者去本遠,信耳者與目異,萬生擾擾,不一其類。
洪纖巨細,稟自然之形;
流轉(zhuǎn)飛動,具不說之理。
彼刻楮者,已落第二。
故干也所師,帝閑萬騎;
真龍拿空,葉公失氣。
見似之者而喜,對面千里。
乃觀之天地之間,物物而察,道實甚邇。
宛然胸中者,皆彼成象;
流出筆端者,乃其全體。
運生機于目前,發(fā)妙意于象外。
然意終未厭,此則物耳。
有物物者,緘鐍秘嚴,莫覘其際。
于是使離朱索之而伎窮,契詬求之而心醉,乃三日齋而鋤其驕色,五日戒而掊其淫志。
觀之我心,一塵不翳。
炯八窗之內(nèi)徹,紛萬象之我備。
獨操其鑰,乾辟坤閉。
其動而愈出,如繭吐緒;
酌而不竭,如海出水。
吾何為哉?
應(yīng)之而已。
方是時也,終日捉筆,我不自知,觀者何議」!
予驚曰:「有是哉!
子之妙也。
予不知其他,獨于文也而嘗從事。
徒怪夫六經(jīng)以來,眾伎紛蟻,世祀幾傳,作者幾輩,云章星藻,其來亹亹。
孟醇莊放,雄嚴荀肆,屈、賈之幽妍,遷、向之博偉,韓豪柳勁,異味合美,豈夫與子同一經(jīng)緯」?
隱君子笑曰:「觀解牛者得養(yǎng)生,見行水者知用智。
事固有殊途而同歸,百慮而一致,子何知之晚而問之不惠?
夫子之妙,我之妙也,我之妙,造化之妙也。
復(fù)奚辨于彼此,子其然乎?
不然,倘曰天下皆疑,吾獨得不疑,則俟帝鴻氏起而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