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賦
彼美人之容止兮，詹姿儀之端潤(rùn)。卻萬邪而不御兮，秉心本而為準(zhǔn)。囿宇宙為一府兮，揮是非于一刃。聲名如浮云兮，提養(yǎng)生之四印。蓋嘗商榷奇譎，特其游戲。不根蒂于歲時(shí)，而墮賤隸之計(jì)。乃餐明月，揖清風(fēng)。踐羊豕之隧，而入幽人之宮。爰觸感諭，在亡有中。笑蕓蕓之各役，杳不知其所終。藏須彌于一粒，絢瑞彩于青穹。引之則俯，用之則仰。譬呼吸于寸景，易有同于反掌。繹折楊于《皇荂》，猶及見乎古唱。吾不知一身之適，而強(qiáng)名曰借。豈非俟萬物陶冶耶？腐臭為神奇耶？靈府清冷耶？笑傲塵表而不視耶？計(jì)楮中之分累耶？蛾綠粉白之麗耶？不然，其借也，非南非北，非東非西，胡然而安，亦胡然而歸耶？吾曾體性抱神，以游世俗。莫不有機(jī)械，必有機(jī)事；有機(jī)事，必有機(jī)心。機(jī)心所存，而咎膠舟于坳堂之水不深。是借又委之無可奈何。子陵之釣，志和之蓑，甫里之耕，商山之歌。當(dāng)其未得，孰不哂夫退縮；及其欣于所遇，而視之已多。吁，青黃豈木之病，圭璋豈玉之福。蝸豈在斗，鳧豈在續(xù)，惟人心因是而揉局之耳。若乃日月左右，天之明兮；河瀆小大，地之經(jīng)兮。花木妖麗，春之榮兮；雪霜嚴(yán)肅，冬之刑兮。至于腐草化螢，光何燭兮；污水為蚋，飛何速兮。??咒蜾蠃，本何親兮；雀投而蛤，果何分兮。橐籥紛冗，互變易兮。肖形班象，終不一兮。孰測(cè)其狀，孰標(biāo)其名。氣類秀育，區(qū)別以生。既不諳其所來，又托之于秋聲。嗟夫！架木為楹，疏土為池。醴泉千斛，摘茶一旗。入則繩樞，出則扶藜。竹有晚節(jié)，梅有清姿。水能容量，山能呈儀。自得膜外之樂，不染世間之絲。佩玉鎗鎗，印綬累累，孰若一飽以佚代危？刑賞之用，鞭樸之施，孰若袖手以隨四時(shí)？然則吾之借，非朝得而暮失，初順而后抑者也。借文以傳其意，借詩(shī)以騁其神。既沃潤(rùn)乎肺腑，而不勞乎斧斤。與鳴則鳴，與寂則寂。縱其百來，付之一息。方將如禦寇之行風(fēng)，莊生之夢(mèng)蝶。一箋天公，百拜僭躐。試抒借之義，而為予作一奇特事。
伊夏之始，繁陰在圃。風(fēng)清日澹，支筇緩步。有花瑣細(xì)，山陀依附。愛玩再四，精神姱嫭。不逐群芳，低昂取妒。如高人逸士，所守有素。不然名章俊論，摹擬窮狀，而此獨(dú)不預(yù)。蓋嘗觀涪翁《水仙》之辭、廣平《梅花》之賦，竟垂千載之名，其肯與草蘗而同腐？薔薇荊棘而滿林，巴且擁腫而礙路。彼自生而自悴，又無從而告訴。天地之間，物各有主。其果無知，隨世而住。豈所賦之不齊，反在人之取予？又嘗即是而觀。陶朱汎舟，嚴(yán)光持釣。傲睨一世，潛易其號(hào)。名不虛得，亦各有兆。茍有遇焉，庶極其妙。吾當(dāng)探機(jī)緘，而叩此花之速肖。彼天隨生，默寓譏誚，比方居下，不足以詔。噫，花之遇有時(shí)，而吾因是而反照。
張子病暑，無以滌炎酷，效六一翁賦之。今得一雨，嫩涼入骨，向者日之虐，今為雨之賜。其賦曰：
張子丙午之晝，有雨徐來，清我神舍。其聲大而豪，其勢(shì)上而下。以為絲又無機(jī)，以為箭又無靶。初焉而袞袞，少焉而灑灑。既空階之亂滴，復(fù)斜漏而猛瀉。恍而驚曰：是何異歟？召巫咸卦之，遇《坎》?之《解》?，曰：彌天必降，彼其濊者歟。危虛直日，彼其會(huì)者歟。寶珠雜色，彼其具者歟。今日之瑞，不疾不徐。紛紛乎屋山之捲茅蓋，瀝瀝乎嶺腹之搖松株。使饒爽塏，不亦快乎。是能納傭叟于清涼之區(qū)，脫傭叟于炎酷之墟。能釋其倦局之軀，放蕩于不谫谫拘拘乎。言未既，有東南而至者，飄飄若回雪之入太虛，來于綺疏。俛而謁之，封其姓，姨其字也。張子解帶而揖之曰：其爽籟之裔耶？抑獵蕙之系耶？楚臺(tái)揚(yáng)腐之馀致，溪谷土囊之奇異耶？小之蕭蕭拂拂之態(tài)，大之切切激激之類。尚與汝忘情乎胸襟之外耶？于是延以佳賓，酌以醲醇。微天際之故人，誰能滌我之世塵。賓復(fù)飲我，形骸爾汝。忽乎月皎星稀之不知，又焉知黑蜧之墐戶，商羊之起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