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風(fēng)
仆也不自知，愛詩已成癖。
有作盈一囊，無人為捃摭。
將求識者觀，千里事行役。
揚舲入武林，禰刺久未釋。
一日謁尚書，尚書為虛席。
號仆以詩人，聲名從此得。
日上尚書堂，見公于侍側(cè)。
公時訪天臺，頗恨未嘗識。
洎仆將告歸，贈言羨好色。
歲月不我留，八年如頃刻。
俄聞綰銅符，無乃慰平昔。
自古神仙才，多居隱吏職。
豈不見王喬，葉縣飛雙舄。
又不見葛洪，句漏流⑴丹石。
付公以天臺，人事有中的。
茲山八百里，窈窕多奇跡。
桐柏古洞天，金庭在其域。
三災(zāi)不能侵，歷數(shù)無終極。
景命今始興，吾君壽千億。
公名亦俱傳，何啻登仙籍。
仆雖生此邦，仙果未得食。
今日返問公，何處桃花碧。
公疑我骨凡，未肯言消息。
骨凡安敢辭，此桃亦終覓（宋林師蒧《天臺續(xù)集》卷下）。
⑴ 文淵閣本《四庫全書·天臺集》（下簡稱四庫本）作留
立秋亦云久，涼飆何參差。
蓐收氣力弱，炎帝從見欺。
赤云熱如火，反甚盛夏時。
陰陽互擊薄，變動不可期。
颶風(fēng)欻卷地，急雨如崩犁（四庫本作梨）。
屋瓦逗飛鳥，云楠棼亂絲。
暗恐江漢覆，又疑山岳隳。
百川肆橫流，倏忽漱城陲。
居民類燒蟻，惶恐不自持。
為魚在頃刻，呼叫聲何悲。
我公初不動，徐問其所為。
以謂吾在是，水其為民疵。
駕言徑往視，朝服來登陴。
狂瀾吼而至，公亦為興咨。
端物叩頭立，逡巡以致辭。
公辭殆未畢，水還疾如馳。
回首望黑云，忽然（四庫本作焉）見明曦。
雨師不得逞，風(fēng)伯無所施。
少皞獨行令，昊天青四垂。
吁哉是可駭，神速至于斯。
蒼蒼其天乎，所聽信已卑。
公言我不聞，豈謂天聞其。
古人稱至信，水火蹈不疑。
天人雖限絕，吻合無由私。
宋景出言三，熒惑為之移。
今公不待再，水災(zāi)迄免罹。
惟公古君子，誠信本天資。
行藏即造化，神速固其宜。
嗟我海邦民，此患常羈縻。
往歲雨暴作，水行適及榱。
城壞而入水，黎民無孑遺。
官府一朝廢，所亡蓋不貲。
朝廷痛民害，大為筑城池。
中間水屢溢，幾乎與城夷。
城堅水無隙，民處不復(fù)危。
今則城已敝，闕落空殘壝。
如聞去歲冬，我公聞上司。
此實民之急，請從官繕裨。
上司靳⑴省費，移牒猶難之。
民心日懔懔，見雨常顰眉。
但恐水不至，水至決不支。
前日果見此，必知其知隨。
又安知我公，有道眾莫窺。
救汝于溝壑，奪汝于蛟螭。
舉眼看三光，措身于兩儀。
公德大如許，汝知乎不知。
惡呼汝至愚，豈能事遠思。
此城茍未修，此患終未離。
明年公且去，水來將賴誰。
愿公尚憐汝，再請而勿辭。
城修有二利，官帑皆在茲。
⑴ 原作僅，據(jù)四庫本改
兇賊意何慘，殺人焚其廬。
我命雖僅免，我家已為墟。
譬如巢南鳥，巢破不得居。
朔風(fēng)吹黃草，飛去將何如。
生長城市間，吾其患驅(qū)逐。
賊人（四庫本作火）俄漲天，舉家如奔鹿。
入山恐不深，但冀免殺戮。
賊平無所歸，獨倚青松哭。
懷寶恐吾累，蔽形何可遺。
囊衣入山谷，勢急還棄之。
及至出山日，秋風(fēng)吹樹枝。
免為刀兵鬼，凍死宜無辭。
賊來屬初夏，逃去窮幽荒。
山深松蘿密，野曠草木長。
蟒蛇大如樹，見我不忍傷。
賊固不如蟒，害人無善良。
搜山輒縱火，躡跡皆操刀。
小兒饑火逼，掩口俾勿號。
勿號可禁止，饑火彌煎熬。
吾人古有命，困仆猶能逃。
十遷昧南北，終歲在路歧。
霜堅齧我足，風(fēng)冽剝我肌。
艱難固其分，衰老難支持。
白骨亂荒草，百遷亦不辭。
東鄰有老人，金玉富無敵。
惡賊一朝來，棄之如瓦礫。
性命雖尚存，見人無顏色。
老人自不思，本為大盜積。
保城恃義兵，誤事真可惜。
國家久升平，誰復(fù)睹鋒鏑。
一旦驅(qū)市人，紛然冒矢石。
逢敵先棄戈，罪之不可得。
妻兒共一區(qū)，日夜謹(jǐn)相守。
遙驚白旗來，不覺四散走。
汝死吾不知，吾亡汝何咎。
隔林聞哭聲，相見真成偶。
今我有三子，欲謀分置之。
庶幾一子在，可以收我尸。
老妻已咽絕，三子皆號悲。
生離過死別，不如還相隨。
妖賊本蒸民，忽爾為豬豚。
王師一日下，割剝恣啖吞。
食盡固其所，恐傷仁圣君。
招安俾復(fù)業(yè)，亦既不是人。
有女衣已穿，顏色猶自好。
無食未幾時，呦呦哭荒草。
問之誰家女，低頭未忍道。
前山欲黃昏，吾行不暇考。
嗟爾游宦人，彌年住京闕。
盡室寄東南，一朝聞賊發(fā)。
道路已不通，音書多斷絕。
朔風(fēng)滿長安，日夜成華發(fā)。
憶昨宣和末，群兇聚韋羌（自注：洞名。）。
一朝邏巡尉，州縣皆皇皇。
居民棄家走，元稚紛搶攘。
我時遭劫逐，與子空相望。
及茲建炎始，叛卒起錢塘。
初聞殺長吏，尋亦及冠裳。
死者不為怪，生者反異常。
子在賊圍中，不知存與亡。
出處雖異域，阽危多備嘗。
骨肉非不親，患難各自當(dāng)。
回思見賊日，豈謂免殺傷。
安知出深壁，猶得還故鄉(xiāng)。
爭言不死狀，失聲驚四旁。
馀生偶然遂，萬事皆可忘。
會我試新秫，放懷坐中堂。
庭梧露舛碧，砌菊風(fēng)催黃。
年華意未晚，蟋蟀已近床。
對此復(fù)何待，五觴至十觴。
歌聲咽寒月，舞袖破夜霜。
豈無少年態(tài)，一醉乃爾狂。
此徒為酒使，酒力安得長。
燈影照鬢發(fā)，百憂在中腸。
干戈時未息，盜賊勢益張。
與子歸何處，相看兩茫茫⑴。
⑴ 以上宋林表民《天臺續(xù)集》別編卷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