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相《連昌宮詞》：“夜半月高弦索鳴，賀老琵琶定場屋。”因《隋書·音樂志》：每歲正月十五日，“于端門外、建國門內(nèi)，綿亙八里，列為戲場。百官起棚夾路，從昏達(dá)旦以觀之”，謂之“場屋”故也。今誤稱場屋為試士之處。

　　二

　　今人動稱“勾欄”為教坊。《甘澤謠》辨云：“漢有顧成廟，設(shè)勾欄以扶老人。非教坊也?！苯谭恢Q，始于明皇，因女伎不可隸太常，故別立教坊。王建《宮詞》、李長吉《館娃歌》，俱用“勾欄”為宮禁華飾。自義山倡家詩有“簾輕幕重金勾欄”之詞，而“勾欄”遂混入妓家。

　　三

　　今人以荷包為荷囊，蓋取劉偉明詩曰“西清寓直荷為橐，左蜀宣風(fēng)繡作衣”之句。按：紫荷者，以紫為夾囊，服外，加于左肩，是周公負(fù)成王之服，一名“契囊”，見張晏注《丙吉傳》。《宋書·禮志》：“朝服肩上有紫生夾囊，綴之朝服外，呼曰‘紫荷’。以盛奏章?！笔亲虾煞墙裰砂饕?。惟《三國志》云：“曹操好佩小輩囊?！彼平裰砂?br />
　　四

　　柴欽之年少貌美，賦詩自夸云：“即今叔寶神清少，敢坐羊車有幾人?”余按：《漢書》注：“羊車，定張車也。非羊所牽之車也?！比粫x武帝在宮中乘羊車游，宮人以竹葉灑鹽以引羊。是牽車者羊也。猶之如淳注：“《楚歌》，《雞鳴歌》也；非楚人所歌也?！比桓叩壑^戚夫人曰：“若為吾楚歌，吾為若楚舞?！庇置魇浅酥琛?br />
　　五

　　《魏書·禮志》曰：“徒歌曰謠，徒吹曰和，比音而樂之及干戚羽毛謂之樂?！比粍t素琴以示終，笙歌以告哀，不可謂之樂也。宋王黼傳遭欽圣之喪，猶召樂妓，舞而不歌，號曰“啞樂”。余故題《息夫人廟》有“簫鼓還須啞樂迎”之句。

　　六

　　人疑東坡詩云“龍鐘三十九，勞生已強(qiáng)半”，三十九不得稱“龍鐘”。按：蘇鶚《演義》：“龍鐘，謂不昌熾、不翹舉之貌?！?span id="eckuawm" class='book'>《廣韻》：“龍鐘，竹名。老人如竹搖曳，不能自持?！碧迫?span id="q4wmsqu" class='book'>《談錄》載：“裴晉公未第時，過洛中，有二老人言：‘蔡州未平，須待此人為相?！吐?，以告。公笑曰：‘見我龍鐘，故相戲耳?！薄踔宜靡耘拊d，歲久，見輕，游學(xué)于秦，為詩曰：“年來誰不厭龍鐘?雖在侯門似不容?！倍私杂谏倌晡吹跁r，自言龍鐘。

　　七

　　張平子《歸田賦》：“仲春令月，時和氣清?！鄙w指二月也。小謝詩因之，故曰：“首夏猶清和，芳草亦未歇。”今人刪去“猶”字，而竟以四月為“清和”。

　　八

　　今動以“苜宿”、“廣文”稱校官。余按非也。唐開元中，東宮官僚清淡，薛令之為左庶子，以詩自悼曰：“朝日上團(tuán)團(tuán)，照見先生盤。盤中何所有?苜蓿上闌干?！鄙w是東宮詹事等官，非今之學(xué)博也。說見朱林洪《山家清供》。杜詩曰：“諸公袞袞登華省，廣文先生官獨(dú)冷?！卑?span id="mkoke44" class='book'>《唐書》：“明皇愛鄭虔之才，欲置左右，以不事事，更為置廣文館，以虔為博士。虔聞命，不知廣文曹司何在，訴之宰相。宰相曰；‘上增國學(xué)，置廣文館以居賢者。令后世言廣文博士自君始，不亦美乎?’虔始就職?！笔恰皬V文”者，乃明皇為虔特設(shè)之館，非今之學(xué)官也。

　　九

　　今人動以“金馬玉堂”稱翰林。余按：宋玉《風(fēng)賦》：“徜徉中庭，比上玉堂?！?span id="o08i6c2" class='book'>《古樂府》：“黃金為君門，白玉為君堂。”泛稱富貴之家，非翰林也。漢武帝命文學(xué)之士，待詔金馬門?！敖瘃R”二字，與文臣微有干涉。至于谷永對成帝曰：“抑損椒房玉堂之盛寵?！鳖亷煿抛ⅲ?“玉堂，嬖幸之舍也。《三輔黃圖》曰：‘未央宮有殿閣三十二，椒房、玉堂在其中?！薄恰坝裉谩蹦藢m闈妃嬪之所，與翰林無干。宋太宗淳化中賜翰林“玉堂之署”四字，想從此遂專屬翰林耶?

　　一O

　　今稱人還居曰“鶯遷”，本《詩經(jīng)》“遷于喬木”之義。按《伐木》章：“鳥鳴嚶嚶，出自幽谷，遷于喬木?！笔恰皣隆弊植皇恰苞L”字。“嚶”乃鳥之鳴聲耳?！熬d蠻黃鳥”，當(dāng)是鶯，而又無“遷喬”字樣。然唐人有《鶯出谷》詩題，《盧正道碑》有“鴻漸于磐，鶯遷于木”之文：則以 “嚶”為“鶯”，自唐已然。

　　十一

　　《生民》之詩曰：“誕彌厥月?！?span id="6g2q6qi" class='book'>《毛箋》：“誕，大也。彌，終也?！贝嗽娤掠邪恕罢Q”字：“誕置之隘巷”，“誕置之平林”。朱子以“誕”字為發(fā)語詞。今以生日為誕日，可嗤也!余又按：古人以宴享為禮，而以介壽為節(jié)文。故《詩》、《書》所稱，逐日可以為壽。今人以生日為禮，而以宴飲為節(jié)文，故介壽必生日。

　　一二

　　《珍珠船》言：“萱草，妓女也。人以比母，誤矣?！贝苏f蓋本魏人吳普《本草》。按《毛詩》：“焉得萱草，言樹之背。”注云：“背，北堂也。”人蓋因“北堂”而傅會于母也。《風(fēng)土記》云：“婦人有妊，佩萱則生男。故謂之宜男草。”《西溪叢語》言：“今人多用‘北堂萱堂’于鰥居之人，以其花未嘗雙開故也。”似與比母之義尚遠(yuǎn)。

　　一三

　　戴氏《鼠璞》云：“魯頌》所稱‘泮宮’者，泮，魯水也，非學(xué)宮也。若以泮水為半水，則下文‘泮林’，豈是半林乎?況《魯頌·泮宮》詩，乃是僖公獻(xiàn)馘演武之所，非尚文之地。《王制》：‘天子曰辟雍，諸侯曰泮宮?！菨h儒誤解《魯頌》，而至今因之?！?br />
　　一四

　　杜詩有“起居八座太夫人”之句。今遂以八《人扛輿者為八座。按宋、齊所云“八座”者：五尚書、二仆射、一令?！短屏洹?/span>曰：“后漢以令、仆射、六曹尚書為八座。今以二丞相、六尚書為八座。唐不置令?！笨?span id="ckas4qy" class='book'>《宋書》，《六典》之言，是“八座”者，八省之官；非八人舁之而行之謂也。南齊王融曰：“車前無八騶，何得稱丈夫?”是則有類今所稱“八座”之說矣。

　　一五

　　“老泉”者，眉山蘇氏塋有老人泉，子瞻取以自號：故子由《祭子瞻文》云：“老泉之山，歸骨其旁。”而今人多指為其父明允之稱；蓋誤于梅都官有老泉詩故也。

　　一六

　　今人稱伶人女妝者為“花旦”，誤也。黃雪槎《青樓集》曰：“凡妓以墨點面者號花旦?！鄙w是女妓之名，非今之伶人也。《鹽鐵論》有“胡蟲奇妲”之語。方密之以“奇妲”為小旦。余按：《漢郊祀志》： “樂人有飾女妓者?！贝四私裰〉?、花旦?！捌骀А倍?，亦未必作小旦解。

　　一七

　　程綿莊云；“孔子廟有欞星門，其誤已久，不可不知。《詩經(jīng)》小序云；‘《絲衣》，繹賓尸也?！咦釉唬骸`星之尸也。’漢高祖始令天下祀靈星。《后漢書》注云；‘靈星，天田星也。欲祭天者，先祭靈星。《風(fēng)俗通》：‘縣令問主簿：“靈星在城東南，何法?”曰：“惟靈星所以在東南者，亦不知也?！薄?span id="ke2icqg" class='book'>《宋史·禮志》云：‘仁宗天圣六年，筑南郊壇，外地周以短垣，置靈星門?！蛞越級庠珵殪`星門者，所以象天之體，用之于圣廟，蓋以尊天者尊圣也。其移用之始，始于宋。《景定建康志》、《金陵新志》并言：‘圣廟立靈星門?！?span id="w6um4co" class='book'>《元志》誤以 ‘靈’作‘欞’，后人承而用之，則不知義之所在矣。《晉史·天文志》云：‘東方角二星為天關(guān)，其間天門也。’與《后漢書》注正相印證。俗儒解‘欞星’，以為養(yǎng)先于教，猶知‘欞’之為‘靈’也。今竟解作疏通之義，則大謬矣1”余戲題云：“繹祭靈星有樂章，故將圣廟比天閶。如何解作疏通義?鉆入窗欞上講堂。”

　　—八

　　劉孝威《結(jié)客少年場》云：“少年李六郡?！崩?，使也。故《左氏》： “不使一介行李告于寡君。”杜注：“李，使人也。”凡言信者，亦使人也。《古樂府》：“有信數(shù)寄書，無信長相憶?！苯裾`以“行李”為作客之衣裝。

　　一九

　　今稱夫妻為“結(jié)發(fā)”，女拜曰“斂衽”，皆誤也。按{李廣傳》：“廣自結(jié)發(fā)與匈奴戰(zhàn)。”蘇武詩：“結(jié)發(fā)為夫妻。”泛稱自幼束發(fā)之意，非指稱結(jié)兩人之發(fā)也。成婚之夕，男左女右，合其髻曰“結(jié)發(fā)”，始于劉岳《書儀》。《戰(zhàn)國策》：“江乙謂安陵君曰：‘國人見君，莫不斂衽而拜?！薄?span id="scsswwo" class='book'>《留侯世家》曰：“陛下南面稱霸，楚君必斂衽而朝?！苯灾改凶右?。今稱女拜為“斂衽”，不知始于何時。

　　二O

　　今人稱詩題為“題目”。按：二字始見于《世說》：“山司徒前后選百官，舉無失才，凡所題目，皆如其言。”又：“時人欲題目高坐上人而未能?；腹?；‘精神淵箸?！笔恰邦}目”者，品題之意，非今之詩題、文題也。

　　二一

　　余到南海，閱《粵嶠志》：“景炎二年，端宗航海，有香山人馬南寶獻(xiàn)粟助餉，拜工部侍郎。帝幸沙浦，與丞相陳宜中、少傅張世杰即主其家。居數(shù)日，廣州陷。南寶募鄉(xiāng)兵千人，扈送至香山島。元兵追至硐州，陳宜中走占城求救。帝崩。衛(wèi)王咼立，走崖山，以曾子淵充山陵使，奉梓宮，殯于南寶家。宋亡，南寶泣不食。作詩曰：‘目擊崖門天地改，寸心不與夜潮消?！衷?；‘眾星耿耿滄波底，恨不同歸一少微?！笞溲彻?jié)?！逼湓娖涫拢凡粋?，故志之。

　　二二

　　李太守棠《喜晤故人》云：“問年人是舊，見面老驚新?！眱ψ谪胫?span id="6e4gyou" class='book'>《落齒》云：“失輔悲新別，觀頤念舊勛。”

　　二三

　　江南俗例：登科報捷者，例用紅綾書喜帖。方近雯方伯家本寒素，舉京兆，報到，夫人倉猝無力買綾，不得已，截衫袖付之。家婢戲云：“留取一半，待明年中進(jìn)士作賞?！毕壬勚陂L安寄詩云：“朔風(fēng)寒到柔荑手，憶殺麟衫兩袖紅?！贝文?，果宴瓊林。先生又寄詩云：“榜下憶來常欲泣，朝中說去半能知?！?br />
　　二四

　　詩人能武藝，自命英雄，晚年有王處仲擊唾壺之意。許子遜《詠飛將》云：“垂老猶橫槊，窮愁未廢詩。薦章終日上，不到傅修期?！鄙蜃哟?span id="iwkiyee" class='book'>《詠懷》云：“落筆一身膽，結(jié)交寸心血。”薛生白《詠馬》云：“爾不嘶風(fēng)吾老矣，可知俱享太平時?！?br />
　　二五

　　西林相公勛業(yè)巍巍，而賦詩時有感慨。《石橋掃墓》云：“石橋西下白楊堆，宿草初從暖氣回。一陌紙錢三滴酒，幾家墳上子孫來?”

　　二六

　　詩有無意相同者：蔡太夫人詠《蝶》云：“試向青陵臺上望，可曾飛上別家枝?”王次岳詠《蝶》云：“果是青陵舊魂魄，不應(yīng)到處宿花房?！?br />
　　二七

　　《封氏聞見錄》曰：“切字始于周頤。頤好為體語，因此切字，皆有紐：紐有平上去入之分。沈約遂因之，而撰《四聲譜》。”沈括、曾糙俱以切字始于西域佛家。漢人訓(xùn)字，止曰讀如某字而已，無反切也。吳獬以為始于后魏校書令李啟撰《聲韻》十卷、夏侯詠撰《聲韻略》十二卷。李涪《刊誤》亦主其說。至于葉韻之說，古人所無。顧亭林以為始于顏師古、章懷太子二人。王伯厚以為始于隋陸法言撰《切韻》五卷。余按：漢末涿郡高誘解《淮南子》、《呂氏春秋》，有“急氣、緩氣、閉口、籠口”之法。蓋反切之學(xué)，實始于此。而孫叔然炎猶在其后。

　　二八

　　詩賦為文人興到之作，不可為典要。上林不產(chǎn)盧橘，而相如賦有之。甘泉不產(chǎn)玉樹，而揚(yáng)雄賦有之。簡文《雁門太守行》而云“日逐康居與月氏”；蕭子暉《隴頭水》而云“北注黃河，東流白馬”：皆非題中所有之地。蘇武詩，有“俯看江漢流”之句。其時武在長安，安得有江漢?《爾雅》：“山有穴為岫?！敝x玄暉詩：“窗中列遠(yuǎn)岫?！毙旌莆模骸肮箩洱斝?。”皆誤指為山巒。劉琨《答盧諶》詩：“宣尼悲獲麟，西狩涕孔丘?！毙峒纯浊鹨?。謝眺《秋懷》詩：“雖好相如色，不同長卿慢。”長卿即相如也?？禈罚骸皳P(yáng)帆采石華，掛席拾海月?！薄皳P(yáng)帆”即 “掛席”也。孟浩然：“竹間殘照入，池上夕陽微?！薄跋﹃枴奔础皻堈铡币?。使后人為之，必有“關(guān)門閉戶掩柴扉”之誚矣!杜少陵《寄賈司馬》詩：“諸生老伏虔。”東漢服虔并不老。所云伏虔者，伏生也；伏生不名虔。《示僚奴阿奴》云：“曾驚陶侃胡奴異?！焙?，侃之子；非奴仆也。“不聞夏殷興，中自誅褒、妲?！卑㈡且笾苋?，與夏無干。杜詩：“乘槎消息近，無處問張騫?！贝思词浪姿鶄鲝堯q乘槎事也。然宋之問詩云：“還將織女支機(jī)石，重訪成都賣卜人。)，是明用《荊楚歲時記》織女教問嚴(yán)君平事。獨(dú)不知君平為王莽時人，張騫乃武帝時人：相去遠(yuǎn)矣!汪韓門云：“《檀弓》：‘齊莊公襲杞。杞梁死焉。其妻迎其柩于路而哭之哀?！?span id="u664gg4" class='book'>《孟子》；‘杞梁妻善哭其夫，而變國俗?！?span id="o664oos" class='book'>《左傳》但言杞妻辭齊侯之吊，而不言哭。《檀弓》、《孟子》雖言哭，未言崩城事也。《說苑·立節(jié)篇》云；‘其妻聞夫亡而哭，城為之弛?！?span id="y0ssiya" class='book'>《列女傳》云：‘枕其夫之尸于城下，哭十日而城崩。’亦未言長城也。長城筑于齊威王時，去莊公百有余年；而齊之長城，又非秦始皇所筑長城。唐釋貫休乃為詩曰：‘秦人筑土一萬里，杞梁貞婦啼嗚嗚。’則竟以杞梁為秦時筑長城之人，而其妻所哭崩，乃即秦之長城矣?！彼讉髁簽耸强?，有“龍頭屬老成”七言詩一首。《黃氏日抄》、《朝野雜記》俱駁正之，以為灝中狀元時，年才二十六耳。余按《宋史》灝本傳：雍熙二年舉進(jìn)士，賜進(jìn)士甲科，解褐，大名府觀察推官。景德元年卒，年九十二。雍熙至景德相隔只十余年，而灝壽已九十二，則八十登科之說，未為無因。

　　二九

　　班史稱霍光不學(xué)無術(shù)，故不知伊尹放太甲之事。乃《西京雜記》載光《答孿生兄弟書》，先引殷王祖甲，再引許董公一產(chǎn)二女，楚唐勒一產(chǎn)二子，事甚博雅。《蜀志》：劉巴輕張飛云：“大丈夫何暇與兵子語?”似飛椎魯無文。乃涪陵有飛所作《刁斗銘》，流江縣有飛所書題名石。前明張士環(huán)有詩云，“江上祠堂橫劍凋，人間刁斗重銀鉤。”

　　三O

　　宋人多稱曾子固不能詩。乃《上元祥符寺宴集》云：“紅云燈火浮滄海，碧水瑤臺浸遠(yuǎn)空?！庇?，《享祀軍山廟歌》：“土膏起兮，流泉駛兮?！狈捕儆嘌?，俱不減作者。

　　三一

　　或問唐沈佳期詩云：“不如黃雀語，能免冶長災(zāi)?！庇喟椿寿?span id="mku0maw" class='book'>《論語義疏》云：“冶長從衛(wèi)還魯，見老嫗當(dāng)?shù)揽?，問：‘何為?’云；‘兒出未歸?！遍L曰：‘頃聞烏相呼，往某村食肉：得毋兒已死耶?’嫗往視，得兒尸，告村官。官曰：‘冶長不殺人，何由知兒尸?’遂囚冶長。且曰；‘汝言能通鳥言，試果驗，裁放汝?！遍L在獄六十日，聞雀鳴而大笑。獄主問何笑。冶長曰：‘雀鳴嘖嘖啃啃：白蓮水邊，有車翻黍粟；牡牛折角，收斂不盡。相呼往啄?！z主往視，果然。乃白村官而釋之?！庇鄲廴秆砸艄?jié)天然，有類古樂府?！　?br />
　　三二

　　蕭子榮《日出東南隅》云：“三五前年暮，四五今年朝?！绷涸?span id="gwckyws" class='book'>《法寶聯(lián)璧序》云：“相兼二八，將兼四七?！贝说人悴┦空Z，最為可笑。其濫觴蓋起于東漢《唐君頌》，曰：“五六六七，訓(xùn)道若神?！庇迷c“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也。棠邑《費(fèi)鳳碑》曰：“菲五五?！毖跃訂史剖扯逶乱?。皆割裂太過，不成文理。

　　三三

　　或問：“梅定九先生詩云；‘乾道炎三伏，坤靈樂四游?！骱谓?”余按《史記》秦德公二年“初伏”注：“三伏始于秦，周無伏也?！瘎⑽?span id="60kgcym" class='book'>《釋名》云：“金氣伏藏也。故三伏皆庚。”王大可云：“三伏者，庚金伏于夏火之下。金畏火，故曰伏。”惟“四游”不得其解。后見《尚書·考靈曜》曰：“地體雖靜，而終日旋轉(zhuǎn)，如人坐舟中，舟自行動，人不能知。春星西游，夏星北游，秋星東游，冬星南游。一年之中，地有四游?！贝硕ň畔壬疽?。

　　三四

　　毛西河以詩賦為試帖。按唐“明經(jīng)”；先帖文，然后試帖經(jīng)之法，以所習(xí)經(jīng)，帖其兩端，中留一行試之，非指詩賦也。然“明經(jīng)”亦有試詩者：王貞白有《帖經(jīng)日試宮中瑞蓮詩》。

　　三五

　　今舉子于場前揣主司所命題，而預(yù)作之，號曰“擬題”。按：宋何承天私造《鐃歌》十五篇，不沿舊曲，而以己意詠之，號曰“擬題”，此二字之始。今遂以為士子揣摩之稱。

　　三六

　　俗傳黃崇嘏為女狀元。按《十國春秋》：“崇嘏好男裝，以失火系獄，邛州刺史周庠愛其豐采，欲妻以女。乃獻(xiàn)詩云：‘幕府若容為坦腹，愿天速變作男兒?！泽@召問，乃黃使君女也。幼失父母，與老嫗同居。命攝司戶參軍，已而乞罷歸，不知所終?！苯袷浪子灧Q女狀元者，以其獻(xiàn)詩時，自稱“鄉(xiāng)貢進(jìn)士”故也。嚴(yán)冬友曰：“徐文長《四聲猿》劇，末一折為《女狀元》，即崇嘏事。此俗稱所始。”

　　三七

　　孔毅夫《雜說》稱退之晚年服金石藥致死。引香山詩“退之服硫黃，一病訖不痊”為證。呂汲公辯之云：“衛(wèi)中立字退之，餌金石，求不死反死。中立與香山交好，非韓退之也。韓公之痛詆金石，已見李虛中諸人墓志矣：豈有身反服之之理?”

　　三八

　　近人新婚，賀者作催妝詩，其風(fēng)頗古。按：《毛詩》“間關(guān)車之牽兮”一章，申豐曰：“宣王中興，士得行親迎之禮，其友賀之而作是詩?！北饼R婚禮，設(shè)青廬，夫家領(lǐng)百余人，挾車子，呼新婦，催出來。唐因之有催妝詩。中宗守歲，以皇后乳媼配竇從一，誦《卻扇詩》數(shù)首。天祜中，南平王鐘女適江夏杜洪子，時已昏暝，令人走乞《障車文》于湯簧?；擅±羲娜藞?zhí)紙，倚馬而成：即催妝也。《芥隱筆記》、《輟耕錄》俱云：今新婦至門，則傳席以入，弗令履地。唐人已然。白樂天《春深娶婦》詩云：“青衣捧氈褥，錦繡一條斜?！眱尚氯苏脜荩^之拜堂。唐人王建《失釵怨》：“雙杯行酒六親喜，我家新婦宜拜堂?！?br />
　　三九

　　詩能令人笑者必佳。云松《詠眼鏡》云：“長繩雙目系，橫橋一鼻跨。”古漁《客邸》云：“近來翻厭夢，夜夜到家鄉(xiāng)?！睆埼亩斯疲骸肮米髌廴苏Z，報國在文章。”尹似村《詠貧》云：“笥能有幾衣頻典，錢值無多畫幸存?！眲⒋撼?span id="yu0e4k2" class='book'>《立春》云：“門前久已無車馬，尚有人來送土牛。”古漁《哭陳楚筠》云：“才可閉門身便死，書生強(qiáng)健要饑寒。”蔣心余詠《京師雞毛炕》云：“天明出街寒蟲號，自恨不如雞有毛?！毕阃ず陀嘣?span id="w6oykk4" class='book'>《帳》云：“垂處便宜人語細(xì)?！庇嗾ёx便笑。香亭問故。余曰：“縱粗豪客，斷無在帳中喊叫之理?！庇衷?span id="i4gksa6" class='book'>《杖》曰：“隔戶聲先步履來。”皆真得妙。

　　四O

　　曹震亭與史梧岡潛心仙佛，好為幽冷之詩。曹云：“肅肅秋乾風(fēng)，蕭曠野無已。橋孤朽柱搖，落日動野水?！笔吩疲骸耙环鍍煞尻?，三更五更雨。冷月破云來，白衣坐幽女?！苯躁帤庖u人。曹又有句云： “秋陰連朔望，黯黯白云平。似聽前村里，呼雞有婦聲。”此首便冷而不陰。

　　四一

　　詩有聽來甚雅，恰行不得者。金壽門云：“消受白蓮花世界，風(fēng)來四面臥中央?！痹娂岩樱衅淙?，必患痃瘧。雪庵僧云：“半生客里無窮恨，告訴梅花說到明?！痹娂岩?，果有其事，必染寒疾。

　　四二

　　今人稱曲之高者，曰“郢曲”，此誤也。宋玉曰：“客有歌于郢中者?！眲t歌者非郢人也。又曰；“《下里巴人》，國中屬和者數(shù)千人。《陽春白雪》，和者不過數(shù)十人。引商刻羽，雜以流徵，則和者不過數(shù)人?！笔芹四芎拖虑荒芎兔钋?。以其所不能者名其俗，不亦訛乎?

　　四三

　　《毛詩》：“流離之子。”《鄭箋》；“流離，鳥名?！苯裼炓詾殡x散之詞。猶之“狼狽”，獸名也；今訛以為困頓之詞?！艾嵨病倍?，《箋》： “美好也?！苯褚嘤灋楝嵥橹~。

　　四四

　　謝位聯(lián)《賀進(jìn)士》云：“赴宴瓊林早，題名雁塔高?！庇嘤信f拓《雁塔題名記》十余張，皆縉紳大夫、僧流羽士之名，非止新進(jìn)士也。唐進(jìn)士于曲江宴賞之余，多有各題名姓者。今人遂以“雁塔題名”為稱賀進(jìn)士之言。

　　四五

　　世傳蘇小妹之說，按《墨莊漫錄》云：“延安夫人蘇氏，有詞行世，或以為東坡女弟適柳子玉者所作?！?span id="cgok0ga" class='book'>《菊坡叢話》云：“老蘇之女幼而好學(xué)，嫁其母兄程潛之子之才。先生作詩曰：‘汝母之兄汝伯舅，求以厥子來結(jié)姻。鄉(xiāng)人婚嫁重母族，雖我不肯將安云?！笨级裕瑬|坡止有二妹；一適柳，一適程也。今俗傳為秦少游之妻，誤矣！或云：“今所傳蘇小妹之詩句對語，見宋林坤《誠齋雜記》，原屬不根之論。猶之世傳甘羅為秦相?！卑?span id="yayey88" class='book'>《國策》：“甘羅年十二，為少庶子，請張卿相燕。又事呂不韋，以說趙功，封上卿?！辈o為秦相之說。然《儀禮疏》亦云；“甘羅十二相秦。”則以訛傳訛久矣。

　　四六

　　張翰詩；“黃花若散金?！辈嘶ㄒ?。通首皆言春景，宋真宗出此題，舉子誤以為菊，乃被放黜。

　　四七

　　外祖章師鹿詩云：“高足多金紫，先生已白頭。”人間“高足”出處。按《世說新語》：“鄭康成在馬融門下，三年不得相見；高足弟子傳授而已。”言融不能親教，使高弟子傳授之耳。然顏師古注《高祖本紀(jì)》云：“凡乘傳者，四馬高足為置傳，四馬中足為驛傳，四馬下足為乘傳?！笔恰案咦恪倍?，在漢時以之名馬；而《世說》竟以之稱弟子，何也?師鹿先生年八十四，猶冒雨著屐，赴康熙庚子鄉(xiāng)試。使遇今上，必受殊恩無疑也。《與及門游西湖》云：“師弟同游興不孤，呼僮挈植更提壺。分明柳暗花明處，年少叢中一老夫?！?br />
　　四八

　　今人稱女子加笄為“上頭”。按《南史·孝義傳》：“華寶八歲，父成往長安，臨別曰：‘須我還，為汝上頭?！L安陷，父不歸。寶年至七十，猶不冠?！笔恰吧项^”者，男子之事。今專稱女子，心頗疑之。讀《晉樂府》云；“窈窕上頭歡，那得及破瓜?”則主女說亦可。

　　四九

　　唐耿緯《長門怨》云：“聞道昭陽宴。”楊衡云：“望斷昭陽信不來?！眲茉疲骸俺钚暮陀甑秸殃??！卑矗赫殃枮槌傻蹠r趙氏姊妹所居，與武帝之陳后長門無涉。

　　五O

　　章槐墅觀察曰：“泰山從古迄今，皆言自中干發(fā)脈。圣祖遣人從長白山，蹤至旅順山口，龍脈入海，從諸島直接登州，起福山而達(dá)泰山，鑿鑿可據(jù)。”余雖未至旅順福山，然山左往來，不惟岱岳位震而兌，即觀汶、泗二水源流，亦皆自東而西：則泰山不從中干發(fā)脈，又一確證也。因紀(jì)以詩云：“兩條汶、泗朝西去，一座泰山渡海來。笑殺古今談地脈，分明是夢未曾猜?！?br />
　　五一

　　《樂府》云：“五馬立躊躕。”香山詩云：“五匹鳴珂馬，雙輪畫戟車?！弊?；“五馬者，不一其說。按《漢官儀》：四馬載車，惟太守出，則增一馬：故稱太守曰五馬?！贝艘徽f也。程氏《演繁露》以為始于《毛詩》；“良馬五之?！币嘁徽f也。《南史·柳元笑傳》：“兄弟五人，同為太守，各乘一馬出入；時人榮之，號柳氏門庭，五馬委蛇?！眲t又一說矣。

　　五二

　　《古樂府》：“十五府小史，三十侍中郎?！彼屏钍分贻p者名小史，即今之小書辦也。張翰有《周小史詩》，曰：“翩翩周生，婉孌幼童。年甫十五，如日在東?！敝x惠連有《贈小史杜德靈》詩，似乎褻狎。然吳祜舉孝廉，乃越道，共雍丘小史黃真歡語移時，人以為榮。則小史又以人重矣。高俅為東坡小史，后見蘇氏子孫執(zhí)禮猶恭。

　　五三

　　唐人爭取新進(jìn)士衣裳以為吉利。張文昌詩曰：“歸去惟將新誥命，后來爭取舊衣裳?！碧菩谧苑Q“鄉(xiāng)貢進(jìn)士李道隆”。進(jìn)士之榮，至于天子慕之。宋時尤重出身；無出身者，不得入相。故欲相此人，必先賜同進(jìn)士出身，而后許其入相。其重如此。然亦有時而賤。李贊皇不中進(jìn)士，故不喜科目，曰；“好騾馬不入行?！苯鹦l(wèi)紹王喜吏員，不喜進(jìn)士，曰；“高廷玉人才非不佳，可惜出身不正?！毕悠渲羞M(jìn)士故也。

　　五四

　　宋咸淳辛未，正言陳伯大議：考試士子，諸路運(yùn)司牒州縣，先置士籍，編排保伍，取各人戶貫三代年甲，書明所習(xí)經(jīng)書；年十五以上能文者，許其鄉(xiāng)之貢士結(jié)狀保送。一樣四本，分送縣、州、漕、部。臨唱名時，重行編排保伍，各人親書家狀，以驗筆跡。士人苦之，賦詩云：“劉整驚天動地來，襄陽城下哭聲哀。廟堂束手全無策，只把科場鬧秀才?！?br />
　　五五

　　邵又房《贈友》云：“《廣陵散》里求知己，不特彈無聽亦無?！庇鄧@其意包括甚廣。按《文苑英華》顧況序：彈琴者王女繼之，名“日宮”、“月宮”；有《歸云引》、《華岳引》諸曲，皆《廣陵散》之遺音。是叔夜所彈，未嘗絕也。《唐書·韓皋傳》，解《廣陵散》為嵇康思魏之意。因毋丘儉、諸葛誕俱起兵于廣陵，思興復(fù)魏室，而兵皆散亡，故曰從此絕矣。非專指琴也。

　　五六

　　或問：“楊升庵有句云：‘一桶水傾如佛語，兩重紗夾起江波?！瘧?yīng)作何解?”余按：徐騎省不喜佛經(jīng)，常云：“《楞嚴(yán)》、《法華》，不過以此一桶水，傾入彼一桶中。傾來倒去，還是此一桶水。識破毫無余味?！贝松炙疽?。方空紗用一層糊窗，原無波紋；夾以兩層，必有閃爍不定之波?？稚旨词鲁稍姡幢赜斜?。余亦有句云；“水痕瀉地方圓少，雪片經(jīng)風(fēng)厚薄多。”一用《世說》，一用《東坡志林》。

　　五七

　　熊蔗泉觀察《聽雪》云：“一夜朔風(fēng)急，重衾尚覺寒。料應(yīng)階下白，及早起來看?！蓖?span id="wqygg8c" class='book'>《盼月》云：“佳絕娟娟月，秋窗逼曉開。臥看桐竹影，漸上臥床來?！眱墒赘裾{(diào)相同。商寶意《顧曲》云：“一曲明光三十段，自彈先要聽人彈。”趙云松《論詩》云：“背人恰向菱花照，還把看人眼自看。”兩首用意相反。

　　五八

　　詩文自須學(xué)力，然用筆構(gòu)思，全憑天分。往往古今人持論，不謀而合。李太白《懷素草書歌》云：“古來萬事貴天生，何必公孫大娘渾脫舞?”趙云松《論詩》云：“到老始知非力取，三分人事七分天?！?

　　五九

　　士大夫熱中貪仕，原無足諱；而往往滿口說歸，竟成習(xí)氣，可厭!黃莘田詩云；“常參班里說歸休，都作寒暄好話頭。恰似朱門歌舞地，屏風(fēng)偏畫白蕷洲。”

　　六O

　　近人佳句，常摘錄之，以教子弟；過時一觀，亦有吹竹彈絲之樂。明知收拾不盡，然捃摭一二，亦圣人“舉爾所知”意也。毛琬云： “乍寒童子怯，將雨野人知?！蓖曉疲骸安÷勑率律?，老別故人難?！睆埞?jié)云；“行善最為樂，觀書動畜疑。”孔東堂云：“纖低時掠水，帆飽不依桅?！绷喂盘丛疲骸吧斤L(fēng)枯硯水，花雨慢琴弦。，’王卿華云：“斷香浮缺月，古佛守昏燈?！蓖艨芍墼疲骸翱途萌硕嘧R，年高眾病歸。”吳飛池云：“涼風(fēng)不管征衣薄，落日方知行路難。”李穆堂云：“云在岫無爭出意，石當(dāng)流有不平鳴?！焙文蠄@云：“閑愁早釋非關(guān)酒，舊學(xué)重溫為課孫?！睏畲我苍?；“淺水戲魚如可拾，密林藏鳥只聞聲?！敝芮嘣疲骸傍B自下山人自上，一齊穿破白云過。”劉果云：“花間看竹嫌逢主，夢里聞雞似到家?！闭轮乔?span id="6sc62qq" class='book'>《送春》云：“青山駐景如留客，綠樹成陰已改妝?！币δ畲?span id="so2kkqe" class='book'>《哭孫虛船》云：“有淚直從知己落，無文可共別人論。”尹似村《送南園出京》云：“乍親豐采歸偏速，不慣風(fēng)塵住自難?！痹ダt云：“功名何物催人老?車馬無情送客多?！睂氁?span id="qgkmeuy" class='book'>《哭環(huán)娘》云：“乍分煙島情猶戀，略享春風(fēng)死未甘?！毕阃?span id="aasmysq" class='book'>《渡淮》云：“田家飯麥風(fēng)仍北，游女拖裙俗漸南。”春池《順風(fēng)》云：“天上鳥爭帆影速，岸邊人恨馬行遲?！庇钟形迤咦謫尉湟嗝钫摺ｔ斝谴逯袄吓滤痛簹w”，楊守知之“隨身只有影同來”，王家駿之“園不栽梅覺負(fù)春”，嘯村之“諱老偏逢人敘齒”，飛池之“孤鴻與客爭沙宿”：皆是也。

　　六一

　　孔子曰：“剛毅木訥近仁?！庇嘀^：人可以木，詩不可以木也。人學(xué)杜詩，不學(xué)其剛毅，而專學(xué)其木；則成不可雕之朽木矣。潘稼堂詩，不如黃唐堂：以一木而一靈也。余選錢文敏公詩甚少，家人誤抄十余章。余讀之，生氣勃勃，悔知公未盡。居亡何，有人云：“此孫淵如詩也?！庇嘧韵怖涎壑椿?。

　　六二

　　余嘗極賞健庵甥詠《落花》云：“看他已逐東流去，卻又因風(fēng)倒轉(zhuǎn)來?！被虼蟛环?，曰：“此孩童能說之話，公何以如此奇賞?”余曰：“子不見張燕公爭魏元忠事乎?燕公已受二張囑托矣!因宋琚一言而止。一生名節(jié)，從此大定。在甥作詩時，未必果有此意；而讀詩者，不可不會心獨(dú)遠(yuǎn)也。不然，《詩》稱‘如切如磋’，與‘貧而無諂’何干?《詩》稱‘巧笑倩兮’，與‘繪事后素’何干?而圣人許子夏、子貢‘可與言詩’：正謂此也。”

　　六三

　　高文良公巡撫江蘇，為制府某所凌，勢岌岌乎殆矣，而公聲色不動，詠《天平山》云；“倚天峭擘無塵玉，墮地孤留不動云?！逼鋾r沈子大先生在幕府，和云：“白浪靜教翻石下，碧云高不受風(fēng)移?！?br />
　　六四

　　闡乘上人《對月吊以中》云：“共玩君何往?江頭獨(dú)愴神。難將一片月，分照九泉人?！庇嘣谛∈?，買一古鏡，背有詩云：“寶匣初離水，寒光不染塵。光如一輪月，分照兩邊人?！泵骱釉?span id="44kk4wu" class='book'>《鏡》云：“與余同下淚，惟有鏡中人?！比骸叭恕弊?，俱佳。

　　六五

　　高翰起司馬《路上喜晴》云：“聲傳干鵲喜，步覺蹇驢輕?！眴棠巾n《舟中》云：“雨聲篷皆重，鷗影浪頭輕?！?br />
　　六六

　　有人過劉智廟，見壁上題云：“明時如此拔幽淪，薦禰須看士貢身。敢擬石渠容散木，竟教塵海作勞薪。變名梅尉非無地，捧檄毛生尚有親。異日《儒林》與《循吏》，一編位置聽他人?！痹娢彩稹爸癯酢倍帧Ｗ悦绱?，可想見其不凡。

　　六七

　　王夢樓作云南太守，有納樓夷民李鶴齡獻(xiàn)詩云：“玉堂老鳳留衣缽，滄海長虹卷釣絲?！眽魳窍?，即用其二句為起句，續(xù)六句以贈別云：“舊事都隨云變滅，新詩喜見錦紛披。殊方那易逢佳士，識面無如是別時。自負(fù)平生能說項，珊瑚幾失網(wǎng)中枝?！?br />
　　六八

　　昌黎云；“橫空盤硬語?！庇舱Z能佳，在古人亦少。只愛杜牧之云；“安得東召龍伯公，車干海水見底空?！庇衷疲骸蚌L魚橫脊臥滄溟，海波分作兩處生?！彼稳司湓疲骸敖鸪釀由砟θ赵拢y河翻浪洗乾坤?！北境絾柾?span id="ick48ga" class='book'>《卜魁雜詩》云：“龍來陰嶺作游戲，雷電光中舞雪花?！壁w秋谷《秋雨》云；“油云潑濃墨，天額持廣帕。風(fēng)過日欲來，艱難走云罅?！?span id="cswuoiq" class='book'>《大雨》云：“日月皆歸海，蛟龍亂上天。”趙云松《從李相國征臺灣》云；“人膏作炬燃宵黑，魚眼如星射水紅?！壁w魯瞻云：“江星動魚脊，山果落猿懷?！?br />
　　六九

　　丙辰召試鴻詞，到丙申四十余年矣。申笏山在都中，與錢籜石、曹地山小集，賦詩云：“尺五城南逐散仙，歡場一散似飛煙。多生那得離文字，后死何容卸仔肩?醉后吟聲驚戶外，雨余山色入窗前。百人尚有三人在，似得天憐亦自憐。”嗚呼!笏山歿又十余年矣!今海內(nèi)召試者，只余與籜石二人尚在。而近聞其年過八十，亦已中風(fēng)。然則“天憐自憐”，能無再三誦之乎?

　　七O

　　周青原詠《楊妃》云：“彩輿花下祿兒狂，此說終疑是渺茫。惟小劉郎曾愛惜，坐懷親為畫眉長?！庇檬肥?，補(bǔ)前人未有。將錄寄秋帆中丞，鐫楊妃墓上。

　　七一

　　水仙花詩無佳者；惟楊次也先生七律，前半首云：“汀蘅洲草伴無多，以水為家奈冷何?生意不須沾寸土，通詞直欲托微波?！庇喟矗?span id="qiciaem" class='book'>《焦氏易林》云：“鳧雁啞啞，以水為家。”楊暗用之，而使人不覺：可為用典者法。

　　七二

　　趙云松太史入闈分校，作《雜詠》十余章，足以解頤。《封門》云：“官封恰似懸符禁，人望居然入海深?！?span id="esqscgi" class='book'>《聘牌》云：“金熔應(yīng)識披沙苦，禮重真同納采虔。”《供給單》云：“日有雙雞公膳半，夜無斗酒客談孤。”《分經(jīng)》云：“多士未遑談虎．觀，考官恰似劃鴻溝?！?span id="8g0iseq" class='book'>《薦條》云；“品題未便無雙士，遇合先成得半功。佛海漸登超渡筏，神山猶怕引回風(fēng)?！?span id="ymio2yc" class='book'>《落卷》云：“落花退筆全無艷，食葉春蠶尚有聲。沉命法嚴(yán)難自訴，返魂香到或重生?！?span id="0mky2e4" class='book'>《撥房》云：“未妨蜾蠃艱生子，笑比琵琶別過船?！?br />
　　七三

　　余自幼聞“月華”之說，終未見也。同年王大司農(nóng)秋瑞，夢月華而生，故小字華官。后見平湖陸陸堂先生云：“康熙辛酉八月十四夜，曾見月當(dāng)正午，輪之西南角，忽吐白光一道。已而紅黃紺碧，約有二十余條，下垂至地。良久結(jié)輪三匝，見月不見天矣。”先生賦云： “今宵才見月華圓，織女張機(jī)也失妍。五色流蘇齊著地，三重輪廓欲彌天。”先生名奎勛，掌教桂林，作《禮經(jīng)解義》，請序于金中丞。中丞命余代作，先生夸不已。中丞以實告之。先生曰：“此古文老手，不似少年人所作也?！庇浵壬芯湓疲骸伴艿徒z網(wǎng)蛛常斷，沼淺蓮房子半空。”

　　先生祖名藁，字義山。當(dāng)國初鼎革時，馬將軍兵破平湖，掠其父，將殺之。菜才九歲，伏草中，跳出，抱將軍膝求代。將軍愛其貌韶秀，取手扇示之曰：“兒能讀扇上詩，即赦汝父。”菜朗誦曰：“收兵四解降王縛，教子三登上將臺。’此宋人贈曹武惠王詩也。將軍不殺人，即今之武惠王矣?！睂④姶笙玻阎?，辟珥曰；“汝能隨我去，為我子乎?”曰：“將軍赦吾父，即吾父也?！彼炜迍e其父而行。將軍為之淚下。已而將軍身故，菜得脫歸。康熙己未，舉鴻博，入詞林。圣祖愛其才，一日七遷，從編修、贊善、庶子，授內(nèi)閣學(xué)士。才一年，先生引疾歸。又十年，卒。自題華表云：“一日七遷千古少；周年致政寸心安。”有病不治，吟曰：“無藥能延炎帝壽，有人曾哭老聃來。”

　　七四

　　相傳“天開眼”，余亦未之見也。平湖張教坡，曉步于庭，天無片云；忽聞有聲割然，天開一縫：當(dāng)中寬，兩頭狹，狀類大船。寬處有圓睛閃閃，光芒照耀，似電非電。眼旁碎芒，如人之有睫毛。良久乃閉。教坡賦詩曰：“霹靂年年響，何曾殛惡來?今朝才省悟，天眼不輕開。”

　　七五

　　詩含兩層意，不求其佳而自佳?；蛟?span id="ig084uo" class='book'>《太行山》云：“但有路可上，再高人也行?！痹?span id="8gieqaq" class='book'>《燭》云：“只緣心尚在，不免淚長流?！痹?span id="0uqks2e" class='book'>《相見坡》云：“勸君行路存余步，山水還留相見坡?！?br />
　　七六

　　余十二歲入學(xué)，廩生程鄢渠云：“渠甥吳冠山，名華孫，亦以髫年入學(xué)。今已賦鹿鳴，年才十五?！毙湮囊粌允居唷Ｓ嘧x之，望若天人。及余登詞館，先生督學(xué)閩中，無由相見。五十午后，先生致仕在家，年八十矣。余游黃山，新安何素峰秀才招游仇樹汪園，離先生所居，僅十里余，竟未走謁。別后，心恫恫如有所失。乃作詩寄之。先生見和云：“英才碩望是吾師，咫尺相逢愿又違。自昔直廬欣識面，己未科，收掌試卷，公所相識。于今花徑少摳衣。屢想訪隨園未果。無人不挹神仙度，獨(dú)我偏教遇合稀。猶憶神交年尚幼，兩株弱柳共依依?！?br />
　　七七

　　張儀封觀察謂余曰：“李白《清平調(diào)》三章，非詠牡丹也。其時武惠妃薨，楊妃初寵，帝對花感舊，召李白賦詩。白知帝意，故有‘巫山斷腸’、‘云想衣裳’之語；蓋正喻夾寫也。至于‘名花傾國’，則指貴妃矣?！庇喟?span id="i0aikay" class='book'>《唐書·李白傳》稱：“帝坐沉香亭，意有所感，乃召李白?！眲t觀察此說，未為無因。張名裕谷，字詒庭。

　　七八

　　曹子建《美女篇》押二“難”字。謝康樂《述祖德》詩押二“人”字。阮公《詠懷》，押二“歸”字。以故，杜甫《飲中八仙歌》、香山《渭村退居》、昌黎《寄孟郊》詩，皆沿襲之。

　　七九

　　田實發(fā)云：“我偶一展卷，頗似穿窬入金谷，珍寶林立，眩奪目精；時既無多，力復(fù)有限，不知當(dāng)取何物，而雞聲已唱矣?！贝苏Z甚雋。魚門《曬書》詩云：“老饕對長筵，未啖空頤朵?！?br />
　　八O

　　如皋布衣林鐵簫有“老至識秋心”五字，余頗賞之。《與吳松崖看海棠》云：“萬朵仙云輕欲滴，多情紅向白頭人?！彼裳略疲骸皨蓙頊営?，愁殺倚欄人。”兩押“人”字，俱妙。林名李，買得古鐵簫，能吹變徵之音，因字鐵簫，蓋取王子淵“愿得謚為洞簫”之意云。

　　八—

　　乩仙詩，都無佳者；惟盱眙許家有仙降壇，詠《燕》云：“燕子銜泥認(rèn)舊巢，飛來飛去暮連朝。哺兒不耐秋風(fēng)老，回首空梁月正高。”讀者云：“詩雖佳，恐非吉兆?！惫词辏S零落殆盡。當(dāng)許與仙倡和時，分詠“薛濤箋”，限“陵”字。諸客擱筆。仙云：“便宜節(jié)度高千里，錯過詩人杜少陵?！?br />
　　八二

　　余不解詞曲。蔣心余強(qiáng)余觀所撰曲本，且曰：“先生只算小病一場，寵賜披覽。”余不得已，為覽數(shù)闋。次日，心余來問：“其中可有得意語否?”余曰：“只愛二句，云：‘任汝忒聰明，猜不出天情性。”’心余笑曰：“先生畢竟是詩人，非曲客也?！庇鄦柡喂?。曰：“商寶意《聞雷》詩云：‘造物豈憑翻覆手，窺天難用揣摹心?！宋沂粋€字之藍(lán)本也?！?br />
　　八三

　　余梓詩集十余年矣，偶爾翻擷，誤字尚多；因記椒園先生詠《落葉》云：“看月可知遮漸少，校書真覺掃猶多?！?br />
　　八四

　　王載揚(yáng)接家信，知兩子孿生，喜賦詩以寄云：“可無致語來清照，會有明妝避伯喈?！庇玫淝卸?。

　　八五

　　昆山城隍祠四宜軒有積土，道士將筑亭其上。階石甫甕，雷擊之，三甕三擊；掘地，乃是黃子澄墓。邑志載：公被戮，其門下士拾骨葬此。錢溉亭進(jìn)士詩云：“昔時誅戮無遺嬰，此日風(fēng)雷護(hù)殘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