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坡謫居齊安時(shí)，以文筆游戲三昧。齊安樂籍中李宜者，色藝不下他妓。他妓因燕 席中有得詩曲者，宜以語訥，不能有所請，人皆咎之。坡將移臨汝，于飲餞處，宜 哀鳴力請。坡半酣，笑謂之曰： 東坡居士文名久，何事無言及李宜？恰似西川杜工部，海棠雖好不吟詩。
案：宋周昭禮《清波雜志》亦載是事，而與此少異，今附記于此：東坡在黃岡，每 用官妓侑觴，群姬持紙乞歌詩，不違其意而予之。有李琦者，獨(dú)未蒙賜。一日有請 ，坡乘醉書：〔東坡五載黃州住，何事無言贈(zèng)李琦？〕后句未續(xù)，移時(shí)乃以〔卻似 城南杜工部，海棠雖好不吟詩〕足之，獎(jiǎng)飾乃出諸人右。其人自此聲價(jià)增重，殆類 子美詩中黃四娘。
《王直方詩話》載：周知微明老作《雙頭白蓮圖》及《寒食》詩頗奇。余靖康間在 京師，寓景德寺，偶見一士大夫文編中載明老數(shù)詩，皆妙。其《詠浮萍》詩曰： 小靨浮青水拍堤，堤邊草色更相宜。一番谷雨晚晴后，萬點(diǎn)楊花春盡時(shí)。 解與曲池籠寶鑒，不教新月妒蛾眉。怪來別岸波光闊，知是漁郎艇子移。 又作《邊帥上元游宴口號》一聯(lián)曰：〔后車鶯燕春聲早，前騎熊羆夜氣遒?！秤帧?詠雁》曰：〔暮天斜去空成子，遠(yuǎn)地頻來不寄書?！炒私约丫湟玻旁姴粡?fù)可記。 然其人不遇而沒，他詩文想有可取者，亦不多見，惜哉！
蔡元長京既貴，享用侈磨，喜食鶉，每預(yù)蓄養(yǎng)之，烹殺過當(dāng)。一夕夢鶉數(shù)千百訴于 前，其一鶉居前致辭曰： 食君廩中粟，作君羹中肉。一羹數(shù)百命，下箸猶未足。 羹肉何足論，生死猶轉(zhuǎn)轂。勸君宜勿食，禍福相倚伏。 觀此，亦可為饕餮而暴殄天物者之戒。
蔡天任載，乃天啟之弟也，頗亦工詩，晚年筆力窺陶謝之籓籬。無錫錢申仲紳，退 居漆塘，有園亭之勝，一時(shí)知名士大夫如陳去非葛勝仲汪彥章孫仲益諸人，皆為之 賦詩，唯天任詩語簡而意遠(yuǎn)?！对仆ぁ吩仆ど峡置摗舶住匙只颉策h(yuǎn)〕字。詩曰： 白云何時(shí)來，英英冠山椒。西風(fēng)莫吹去，使我心搖搖。 〕《通惠泉》詩曰： 水行天地間，萬派同一指。胡為穿石來，要洗巢由耳。 《芳美亭》詩曰： 高人不惜地，自種無邊春。莫隨流水去，卻污世間塵。 《遂初亭》詩曰： 著亭傍林泉，偶與初心期。佳處時(shí)自領(lǐng)，未應(yīng)魚鳥知。 諸公服其韻勝也。
鄭毅夫獬詩云：〔夜來過嶺忽聞?dòng)辏袢諠M溪俱是花?！痴Z意清絕。頃在澄江，見 外叔祖朱少魏良臣書帙中錄一詩云： 坐見茅齋一葉秋，小山叢桂鳥聲幽。不知疊嶂夜來雨，清曉石楠花亂流。
其下注云：〔司馬才叔作?！辰喸瞬倪^所編詩選，乃載于何正平詩中，未知 孰是。然能狀霽后景物，語不凡也。
梅和勝執(zhí)禮，宣和初為給事中，與時(shí)相五甫論事不合，改禮部侍郎，遂黜守蘄，復(fù) 落職，責(zé)守滁。王甫罷相，復(fù)職知鎮(zhèn)江。靖康初，以翰林學(xué)士召，其謝表有曰：〔 喜照壁間而見蠍，乍離楓下而聞鐘。〕蓋〔照壁喜見蠍〕，此韓退之詩句也?！搽x 楓下聞鐘〕事偶不記。后數(shù)年，因閱劉禹錫《自武陵例召趣京》詩曰： 云雨湘江起臥龍，武陵樵客躡仙蹤。十年楚水楓林下，今日乍聞長樂鐘。
蓋用禹錫詩語也。和勝，浦江人，方未冠時(shí)，家極貧，而親老無以為養(yǎng)，大雪中， 以詩謁邑宰云：〔有令可干難閉戶，無人堪訪懶移舟?！骋亓钛又钣?xùn)其子弟。 方應(yīng)舉未捷，有詩自遣云：天之未喪斯文也，吾亦何為不豫哉！后蔡薿榜登科，終 于戶部尚書，死于靖康之難。
蔡攸既與王甫童貫興燕山之役，攸父京以詩寄攸曰： 老懶身心不自由，封書寄與淚橫流。百年信誓當(dāng)深念，三伏征涂合少休。 目送旌旗如昨夢，心存關(guān)塞起深愁。緇衣堂下清風(fēng)滿，早早歸來醉一甌。
微廟聞之，命鄧珙索之，京即錄以進(jìn)呈。上讀之，徐曰：〔好改作六月王師好少休 也?！成w時(shí)白溝報(bào)不捷，故有是語。觀京此語，亦深知是役之非也，何不早納忠于 吾君，而力止其子行，及此始以詩諷，何太晚也。
毗陵薦福寺紅梅閣，士大夫多留題，惟程給事致道俱嘗有詩，其略曰： 春風(fēng)如醇酒，著物物不知。居然此枝后，迨此白日遲。 春風(fēng)日浩蕩，醉色回冰肌。所恨培雪根，向來歲寒枝。 差池弄芳晚，坐令顏色移。顏色固嫵媚，清香無故時(shí)。 意新妙，又存規(guī)戒，不敬作也。
葉少蘊(yùn)夢得《石林詩話》，以楊大年劉子儀喜唐彥謙《題漢高帝廟》云：〔耳聞明 主提三尺，眼見愚民盜一杯，語皆歇后，如三尺律、三尺喙皆可，何獨(dú)劍乎？又蘇 子瞻云買牛但自捐三尺，射鼠何勞挽六鈞，亦與此同病。〕然余按《漢高帝紀(jì)》曰 〔吾以布衣，提三尺取天下〕，又《韓安國傳》〔高帝曰：提三尺取天下者，朕也 〕，皆無〔劍〕字，唯注曰：〔三尺謂劍也?！吵鎏幖热绱耍瑒t詩家用其本語，何 為不可？又曰：〔子瞻用孔稚圭鳴蛙事，如水底笙簧蛙兩部，山中奴婢橘千頭，已 遣亂蛙成兩部，更邀明月作三人，則兩部不知為何物?！辰癜础犊坠鐐鳌罚骸补绮?樂世務(wù)，門庭草萊不剪，中有蛙鳴?；騿栔?，圭笑曰：我以此當(dāng)兩部鼓吹?！橙粍t 嘗觀此傳者，亦豈不知兩部為何物哉？若謂出處僻，人少有知者，則何待人之淺也 ！
晉宋間，沃州山帛道猷詩曰： 連峰數(shù)千里，修林帶平津。茅茨隱不見，雞鳴知有人。 后秦少游詩云： 〔菰蒲深處疑無地，忽有人家笑語聲?！成罎撎枀⒘龋性疲骸哺袅址路鹇剻C(jī)杼 ，知有人家在翠微?！称湓茨顺鲇诘篱?，而更加鍛煉，亦可謂善奪胎者也。
詩詞中多用〔南云〕，晏元獻(xiàn)公《寄遠(yuǎn)》詩曰：〔一紙短書無寄處，數(shù)行征雁入南 云。〕紹興庚午歲，余為臨安秋賦考試官，同舍有舉歐陽公長短句詞曰：〔雁過南 云，行人回淚眼。〕因問曰：〔南云其義安在？〕余答曰：〔嘗見江總詩云：心逐 南云去，身隨北雁來。故園籬下菊，今日幾花開？恐出于此耳?！澄羧伺R歧執(zhí)別， 回首引望，戀戀不忍遽去，而形于詩者，如王摩詰云：〔車徒望不見，時(shí)見起行塵 。〕歐陽詹云：〔高城已不見，況復(fù)城中人？〕東坡與其弟子由別云：〔登高回首 坡隴隔，時(shí)見烏帽出復(fù)沒?！郴蛴浶腥艘堰h(yuǎn)，而故人不復(fù)可見，語雖不同，其惜別 之意則同也。
昌黎韓退之《和裴晉公》詩云：〔秋臺風(fēng)日迥，正好看前山?！澈髺|坡《和陶》詩 云：〔前山正可數(shù)，后騎且莫驅(qū)?！炒苏Z雖不同，而寄情物外，夷曠優(yōu)游之意則同 也。
王摩詰《漢江臨泛》詩曰：〔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沉痪邮科缴教瞄L短句 云：〔平山欄檻倚晴空，山色有無中?！池M用摩詰語耶？然詩人意所到，而語偶相 同者，亦多矣。其后東坡作長短句曰：〔記取醉翁語，山色有無中?！硠t專以為六 一語也。
武陵桃源，秦人避世于此，至東晉始聞?dòng)谌碎g。陶淵明作記，且為之詩，詳矣。其 后作者相繼，如王摩詰韓退之劉禹錫，本朝王介甫，皆有歌詩，爭出新意，各相雄 長。而近時(shí)汪彥章藻一篇，思深語妙，又得諸人所未道者。其詩曰： 祖龍門外神傳璧，方士猶言仙可得。東行欲與羨門親，咫尺蓬萊滄海隔。 那知平地有青春，只屬尋常避世人。關(guān)中日月空萬古，花下山川長一身。 中原別后無消息，聞?wù)f胡塵因感昔。誰教晉鼎判東西，卻愧秦城限南北。 人間萬事愈堪憐，此地當(dāng)時(shí)亦偶然。何事區(qū)區(qū)漢天子，種桃辛苦望長年。
吳門蠡口瀕太湖，乃范蠡自此乘扁舟泛五湖也。鄭毅夫獬有詩曰： 千重越甲夜成圍，戰(zhàn)罷君王醉不知。若論破吳功第一，黃金只合鑄西施。 嚴(yán)子陵釣臺，屹立于桐江之濱，往來題詠者極多。前賢所作，人皆膾炙久 矣，不可盡載。頃見一絕，不知名氏，云： 范蠡忘名載西子，介推逃跡累山樊。先生政爾無多事，聊把漁竿坐水村。 又見閩人陳致一貫道題一絕云： 足加帝腹似癡頑，詎肯折腰求好官？明主莫將臣子待，故人只作友朋看。 又皆自出新意也。
魏野仲先在章圣朝，隱居陜府東郊，召之不至。王文正公旦、寇忠湣公準(zhǔn)皆與之相 好，其詩句傳于人多矣。其《詠吸木鳥》詩云：〔千林蠹如盡，一腹餒何妨?！乘?馬溫公頗稱之。然又有一聯(lián)云：〔莫因饑不足，翻愛蠹偏多?！称溲杂幸?guī)戒矣。至 斷句云：〔勤勤詠還屬，無損好枝柯?！成w仁人之言也。世之貪進(jìn)，因媒蘗他人以 售己而傷及善類者，聞之亦少愧矣。仲先又有《竹杯珓》詩云：〔吉兇終在我，翻 覆漫勞君?！秤扔兴鹨?。又《秋夕懷人》詩云：〔空看新雁字，不得故人書?！?亦為佳句。
潘子賤待制良貴，以清德直節(jié)退居鄉(xiāng)閭，近二十年，所居弊屋數(shù)間，略無生事，然 自得其樂。平昔無所好，談禪之外，亦喜為詩。巖肖之先君光祿，靖康間為京城守 禦司屬官，嘗以守禦策獻(xiàn)之朝，而議者沮之。京城失守，督將士與虜戰(zhàn)，遂以身徇 國。及歸葬日，公為挽詩曰： 丑虜?shù)浅侨?，中華將士奔。人皆趨北闕，君獨(dú)死南門。 秘葉無人用，英聲有史存。秋原悲淚落，桂酒與招魂。 巖肖每一讀之，痛貫心膂。時(shí)為挽詩者數(shù)十人，唯公詩事核而言簡也。又一日，從 容侍公坐，公出所作詩文一帙相示，今唯記其《詠梅》詩一聯(lián)云：〔九畹蕙蘭為上 客，千山桃李盡庸人。〕句意清高多類此，其他不能盡記也。
唐儲光羲詩曰： 翰林有客卿，獨(dú)負(fù)蒼生憂。中夜起躑躅， 思欲獻(xiàn)厥謀。君門峻且深，踠足空夷猶。 又陶翰詩曰： 駿馬黃金勒，雕弓白羽箭。射殺左賢王，歸奏未央殿。 欲言塞下事，天子不召見。東出咸陽門，哀哀淚如霰。 此二詩，一則文士居近列，懷忠而不獲吐；一則武將任邊瑣，有功而不得伸。觀此 ，則上之人不可不屬通臣下之情也。
唐明皇初好賢樂士，殊有帝王之志，遂致開元之治。及其晚節(jié)，信讒好佞，遽改初 志，遂致天寶之亂。初，李適之用為左相，一日遂以李林甫之譖罷其政事。適之杜 門無以自遣，詠詩曰： 避賢初罷相，樂圣且銜杯。為問門前客，今朝誰復(fù)來？ 林甫益譖之，遂累貶宜春太守。復(fù)因御史過宜春，恐之，使仰藥自殺。則明皇之信 讒，一至于此。又如薛令之為東宮侍讀，別無吏職，而俸廩甚薄，戲題其壁曰： 朝日上團(tuán)團(tuán)，照見先生盤。盤中無所有，苜蓿長欄桿。 飯澀匙難綰，羹稀箸易寬。只可謀朝夕，何由度歲寒？ 上幸東宮見之，索筆續(xù)之曰： 啄木觜距長，鳳凰毛心短。若嫌松桂寒，任逐桑榆暖。 令之懼而謝病歸，遂不復(fù)用。然尚可諉曰言有觖望也。又如孟浩然，因王維私邀至 內(nèi)直，俄而上至，維匿之。上詢知其實(shí)，因曰：〔朕聞其人而未見也，何懼而匿？ 〕詔使出，問其近所作詩。浩然再拜，自誦《歲暮歸山》詩曰： 北闕休上書，南山歸敝廬。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 上怒曰：〔卿不求仕，朕何嘗棄卿，奈何誣我？〕遂放還，不復(fù)見錄。則明皇之褊 而不容，本無人君之量，然則開元之初，亦矯情強(qiáng)勉而為之者也。
古今以體物語形于詩句，或以人事喻物，或以物喻人事，如唐許渾《題崔處士幽居 》云：〔荊樹有花兄弟樂，橘林無實(shí)子孫忙?！痴Z亦工矣。及觀柳子厚《過盧少府 郊居》云：〔蒔藥閒庭延國老，開樽虛室值賢人?！硠t語尤自在而意勝。至東坡因 章質(zhì)夫以書送酒六壺，書至而酒不至，坡答以詩云：〔豈意青州六從事，化為烏有 一先生?！硠t上下意相關(guān)，而語益奇矣。
宋景文有詩曰：〔捫虱須逢英俊主，釣鰲豈在牛蹄灣?！骋孕∥锱c大為對，而語壯 氣勁可嘉也。而東坡一聯(lián)曰：〔聞?wù)f騎鯨游汗漫，亦嘗捫虱話悲辛?！硠t律切而語 益奇矣。
前人詠落花，世傳二宋兄弟元憲公庠公序、景文公祁詩為工。元憲詩云：〔漢皋佩 冷臨江失，金谷樓危到地香?！尘拔脑娫疲骸矊w更作回風(fēng)舞，已落猶成半面妝。 〕固佳矣，而余襄公靖安道詩亦工，云：〔金谷已空新步障，馬嵬徒見舊香囊?！?不減二宋也。而景文公又有五言《殘花》詩一聯(lián)云：〔香歸蜜房盡，紅入燕泥乾。 〕雖不用事，亦自是佳句。
元祐間，東坡與曾子開肇同居兩省，扈從車駕，赴宣光殿。子開有詩，其略曰：〔 鼎湖弓劍仙游遠(yuǎn)，渭水衣冠輦路新?！秤衷疲骸搽A除翠色迷宮草，殿閣清陰老禁槐 ?！吃娬Z亦佳。坡兩和其斷句辛字韻皆工，云：〔輦路歸來聞好語，共驚堯顙類高 辛?！秤衷疲骸沧詈髷?shù)篇君莫厭，搗壽殘椒桂有馀辛?！嘲础冻o》：〔昔三后之 純粹兮，固眾芳之所在。雜申椒與菌桂兮，豈維紉夫蕙芷。〕蓋以椒桂蕙芷皆草木 之香者，喻賢人也。詩人押險(xiǎn)韻，冥搜至此，可謂工矣。而《西清詩話》遂改其句 云：〔讀罷君詩何所似，搗殘椒桂有馀辛。〕以謂坡譏唱首多辣氣，此何理也？坡 為人慷慨疾惡，亦時(shí)見于詩，有古人規(guī)諷體，然亦詎肯效閭閻以鄙語相詈哉！恐誤 后人心術(shù)，不得不辯。
六一居士《詩話》載：梅圣俞《賦河豚魚》詩云： 春淵生荻芽，春岸飛楊花。河豚于此時(shí)，貴不數(shù)魚蝦。 此魚常出于春暮，食柳絮而肥，南人多與荻芽為羹，最美。知詩者謂祇破題兩句已 道盡河豚好處。然余嘗寓居江陰及毗陵，見江陰每臘盡春初已食之，毗陵則二月初 方食。其后官于秣陵，則三月間方有之，蓋此魚由海而上，近海處先得之，魚至江 左，則春已暮矣。江陰毗陵無荻芽，秣陵等處則以荻芽芼之。然則圣俞所詠，乃江 左河豚魚也。圣俞詩多古淡，而此詩特雄贍，故尤為人稱美。如曰： 忿腹若封豕，怒目猶吳蛙。烹炰敬失所，入喉為鏌琊。 又曰： 退之來潮陽，始憚餐籠蛇。子厚居柳州，而甘食蝦蟆。二物雖可憎， 性命無舛差。斯味曾不比，中藏禍無涯。甚美惡亦稱，此言誠可嘉。 真佳作也。
吳中每暑月，則東南風(fēng)數(shù)日，甚者至逾旬而止，吳人名之曰舶趠風(fēng)趠音敕教切。云 海外舶船，禱于神而得之，乘此風(fēng)至江浙間也。東坡《吳中》詩曰：〔三旬已過黃 梅雨，萬里初來舶趠風(fēng)?！秤喙賲情T，庚竿歲夏六月既望之三日，風(fēng)作，逾旬而止 ，暑氣頓減。余因作賦以廣之，其略曰： 度華廈而既爽，入窮閻而亦清。無雌雄之或異， 信造物之均平。蓋彌旬而后止，失六月之炎蒸。 又曰：〔彼蠻檣與海楫，得乘時(shí)伺便而至耳。謂區(qū)區(qū)專意于此曹，則亦豈天壤之至 理？蓋欲脫吾民于焦灼，竊意造物其專在是也。〕即其后往來吳中不常，至丙子歲 ，余罷尚書郎，寓居無錫，至六月晦前三日，此風(fēng)作，凡七日而止。按坡詩謂梅雨 已過，此風(fēng)初來，則當(dāng)在五月或六月初，而余兩見之，乃在六月望后與六月晦前。 或曰節(jié)氣有早晚也，然庚午歲梅雨過兩旬而風(fēng)來，丙子歲梅雨過一月始來，得非此 風(fēng)早晚本無定，東坡亦據(jù)當(dāng)時(shí)所見而言耶？
元祐間，有旨修上清儲祥宮成，命翰林學(xué)士蘇軾作碑記其事。坡敘事既得體，且取 道家所言與吾儒合者記之，大有補(bǔ)于治道。紹圣元符間，黨禁興，遂毀其碑，命翰 林學(xué)士蔡京別為之。京之文類三舍舉子經(jīng)義程文耳，正如唐時(shí)仆韓退之《平淮西碑 》，命段文昌改作。后人有詩曰： 淮西功業(yè)冠吾唐，吏部文章日月光。千載斷碑人膾炙，不知世有段文昌。 余于《儲祥宮碑》亦云。后見韓無咎元吉，云是江子我詩。
本朝詩人與唐世相亢，其所得各不同，而俱自有妙處，不必相蹈襲也。至山谷之詩 ，清新奇峭，頗造前人未嘗道處，自為一家，此其妙也。至古體詩，不拘聲律，間 有歇后語，亦清新奇峭之極也。然近時(shí)學(xué)其詩者，或未得其妙處，每有所作，必使 聲韻拗捩，詞語沚，曰〔江西格〕也。此何為哉？呂居仁作《江西詩社宗派圖》， 以山谷為祖，宜其規(guī)行矩步，必踵其跡。今觀東萊詩，多渾厚平夷，時(shí)出雄偉，不 見斧鑿痕，社中如謝無逸之徒亦然，正如魯國男子善學(xué)柳下惠者也。
陳亞少卿有《惜竹》詩曰： 出檻亦不剪，從教長舊業(yè)。年年到朱夏，葉葉是清風(fēng)。 其兼收并蓄，使物各效其用，則此詩深可尚也。余比因洗竹，戲用其韻曰： 直簳解新籜，低枝蔽舊叢。芟繁留嫩綠，引用更添風(fēng)。 其去冗除繁留嫩綠使物無所壅蔽，則余詩亦自有味也。
錢塘吳山有美堂，乃仁宗朝梅摯公儀出守杭，上賜之詩，有曰：〔地有吳山美，東 南第一州?！趁芬陨显娬Z名堂，士大夫留題甚眾。東坡倅杭，因令筆吏盡錄之，而 未著其姓名，默定詩之高下，遂以賈收耘老詩為冠。其詩曰： 自刊宸畫入云端，神物應(yīng)須護(hù)翠巒。吳越不藏千里色，斗牛常占一天寒。 四檐望盡回頭懶，萬象搜來下筆難。誰信靜中疏拙意，略無蹤跡到波瀾。 坡因此與耘老游從。
王荊公介甫辭相位，退居金陵，日游鐘重，脫去世故，平生不以勢利為務(wù)，當(dāng)時(shí)少 有及之者。然其詩曰： 穰侯老擅關(guān)中事，長恐諸侯客子來。我亦暮年專一堅(jiān)，每逢車馬便驚猜。 既以丘壑存心，則外物去來，任之可也，何驚猜之有，是知此老胸中尚蒂芥也。如 陶淵明則不然，曰： 結(jié)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yuǎn)地自偏。 然則寄心于遠(yuǎn)，則雖在人境，而車馬亦不能喧之。心有蒂芥，則雖擅一壑，而逢車 馬，亦不免驚猜也。
眾禽中，唯鶴標(biāo)致高逸，其次鷺亦閑野不俗，又皆嘗見于《六經(jīng)》，如〔鳴鶴在陰 ，其子和之〕，〔鶴鳴于九皋，聲聞?dòng)谔臁?，〔振鷺于飛，于彼西雍〕?！兑住放c 《詩》取之矣，后之人形于賦詠者不少，而規(guī)規(guī)然祇及羽毛飛鳴之間。 如《詠鶴》云：〔低頭乍恐丹砂落，曬翅常疑白雪銷?！炒税讟诽煸姟?〔丹頂西施頰，霜毛四皓須?！炒硕拍林姟４私愿癫鍩o遠(yuǎn)韻也。 至于鮑明遠(yuǎn)《鶴賦》云〔長唳風(fēng)宵，寂立霜曉〕，劉禹錫云：〔徐引竹間步，遠(yuǎn)含 云外情〕，此乃奇語也。 如《詠鷺》云：〔拂日疑星落，淩風(fēng)似雪飛?！炒死钗酿?jiān)姟?〔立當(dāng)青草人先見，行近白蓮魚未知?！炒擞禾赵?。亦格卑無遠(yuǎn)韻也。 至于杜牧之《晚晴賦》云：〔忽八九之紅芰，如婦如女，墮蕊黦顏，似見放棄。白 鷺潛來，邈風(fēng)標(biāo)之公子，窺此美人兮，如慕悅其容媚。〕雖語近于纖艷，然亦善比 興者。至于許渾云：〔云漢知心遠(yuǎn)，林塘覺思孤?！成莩缭疲骸财佤嵘橙张?步島風(fēng)清。照水千尋迥，棲煙一點(diǎn)明。〕此乃奇語也。
韓退之《聯(lián)句》云：〔遙岑出寸碧，遠(yuǎn)目增雙明?！彻虨榧丫?。 后見謝無逸云：〔忽逢隔水一山碧，不覺舉頭雙眼明?！?若敷衍退之語，然句意清快，亦自可喜也。
蔡天啟肇嘗從王介甫游，一日語及盧仝《月蝕》詩，辭語奇崄。 介甫曰：〔人少有誦得者?！程靻⒘⒄b之，不遺一字。一日又與介甫同泛舟，適見 群鳧數(shù)百掠舟而過，介甫戲曰：〔子能數(shù)之乎？〕天啟一閱即得其數(shù)。因遣人詢之 放畜者，其數(shù)不差，可謂機(jī)警也。天啟紹圣元符間為中書舍人，坐嘗與元祐諸公游 ，遂曹斥不復(fù)用。嘗守睦州，到任謝表有曰： 城譙闃寂，一葉落而知秋；島嶼縈回。二水合而成字。 復(fù)有詩曰：〔疊嶂巧分丁字水，臘梅遲見二年花?！橙酥^能狀桐廬郡景物也。
唐以前僧寺中，或僧有疾病者，未有安養(yǎng)之所。唐末，一山寺有僧臥病久，因自題 其戶曰： 枕有思鄉(xiāng)淚，門無問疾人。塵埋床下履，風(fēng)動(dòng)架頭巾。 適有部使者經(jīng)從過寺中，見其題，因詢其詳，惻然憐之，邀歸方庵療治之。其后部 使者貴顯，因言于朝，遂令天下寺院置〔延壽寮〕，專安養(yǎng)病僧也。
江南李泰伯，嘗著書非《孟子》，名曰《常語》。時(shí)有一士人，頗滑稽而饕餮，聞 有饋李以酒者，欲以計(jì)求之，因錄所業(yè)詩數(shù)篇投之，其首章乃《非孟》詩也。詩曰： 焚廩捐階事可嗤，孟軻深信不知非。岳翁方且為天子，女婿如何弟殺之？ 言雖鄙俚，然頗合李之意。李喜甚，留飲連日，酒盡方去。他日，士人又聞?dòng)叙伬?以酒者，復(fù)著論一篇，名曰《疑孟》，以投之。李讀畢，謂之曰：〔前此酒本擬留 作數(shù)日計(jì)，君至一飲遽盡，旬馀殊索寞也。公之論固佳，然此酒不可復(fù)得也?！呈?人遂觖望逡巡而退，傳者以為笑。
京師景德寺東廊三學(xué)院壁間題曰：〔明月斜，秋風(fēng)冷。今夜故人來不來？教人立盡 梧桐影。〕皆傳呂先生洞賓所題也。
閩中一士人，姓楊，家貧而事親孝。忽七月七日，一道人自稱姓回，至其家，久之 ，因取囊中藥，點(diǎn)化一小石為金，贈(zèng)之曰：〔助爾甘旨之費(fèi)?！硹盍o曰：〔不愿 得此，只欲求一詩為陋室之光?！车廊艘蛴弥祛}于壁間曰： 楊君真殼士，孝行動(dòng)穹壤。上帝憐其勤，七夕遣回往。 須臾藥頑石，助子為孝養(yǎng)。子既不我受，吾亦不汝強(qiáng)。 風(fēng)埃難久留，愿子志勿爽。行看首鼠記，青云如返掌。 后不知其所終。
靖康間，游京師天清寺，于僧房壁間得一絕云： 空馀綠綺琴，懶把新聲寫。不見臨邛人，誰是知音者？ 不題名氏，想有感而題之也。
盧贊元襄，宣和末靖康間為吏部侍郎，詩篇極多，向嘗得其數(shù)十篇，皆清拔可喜， 后因兵火失之。尚記其《贈(zèng)鼓琴者》曰：〔試將鐘子山水意，一洗退之冰炭腸。〕 恨失其全篇。
紹興初，余之官建康，艤舟溧陽郵亭，見壁間題云： 十年棄微官，歸來事卻掃。扁舟訪安期，要覓如瓜棗。不知膏粱珍， 惡食詩自好。田園苦無多，生理但草草。濁酒時(shí)一樽，孤斟從醉倒。 然不著名氏，不知何人所作。觀其言淡而旨遠(yuǎn)，決非汨沒名利而不知返者也。
昔年過邵伯埭，登平野亭，見梁間題曰： 地勢如披掌，天形似覆盤。三星羅戶牖，北斗掛欄桿。 晚色芙蕖靜，秋香桂子寒。更無山礙眼，剩覺水云寬。 此劉濤《無言》詩。此詩寫盡平野之景物也。
王梵志詩曰：〔幸門如鼠穴，也須留一個(gè)。若還都塞了，好處卻穿破?！?此言近乎曹相國所謂以獄市為寄也。
何晉之大圭，廣德人。早年有俊聲，宣政間為館職。但其人拓弛不羈，不能自重， 仕官晚亦不偶。其詠殊有可喜者。嘗記其一詩曰： 茅屋松窗小隱家，茶煙漠漠水斜斜。檐間乳燕未成語，庭下石榴爭放花。 賴有詩書銷白日，倦隨車馬走黃沙。林泉舊約好徑去，風(fēng)雨滿江垂釣車。 又嘗記其一聯(lián)云：〔蜂垂倒世界，蚊聚小雷霆?！秤謬L為姓韓貴人作樂語，乃以〔 唐吏部〕〔漢將軍〕為對，亦有巧思。
昔過陽羨，艤舟溪寺，臨溪一亭，壁間題曰： 碧云亭上碧云飛，竟日回環(huán)面翠微。梅萼破香知臘盡，柳梢含綠認(rèn)春歸。 風(fēng)前古澗琴三疊，雪后群峰玉一圍。遙想上人清太甚，水精宮里說禪機(jī)。 碧云亭未知在何地，詩亦未知何人作，見其詞意清絕，因筆之。
濠梁許伯揚(yáng)庭，為《柳》詞五章，寄意于古，而詞語清新。其一曰： 不見昭陽宮內(nèi)柳，黃金齊撚輕柔。東君昨夜到皇州，玉階金井， 無處不風(fēng)流。悵望翠華春欲暮，六宮都鎖春愁。暖風(fēng)吹動(dòng)繡簾鉤， 飛花委地，時(shí)轉(zhuǎn)玉香球。 其二曰： 不見隋河堤上柳，綠陰流水依依。龍舟東下疾于飛，千條萬葉， 濃翠染旌旗。記得當(dāng)年春去也，錦帆不見西歸。故拋輕絮點(diǎn)人衣， 如將亡國恨，說與路人知。 其三曰： 不見陶家門外柳，柴扉一徑遙通。閉門終日掩清風(fēng)，感君高節(jié)， 綠蔭向人濃?；h落蕭疏雞犬靜，日長飛絮濛濛。先生一醉萬緣空， 經(jīng)時(shí)高臥，不到翠陰中。 其四曰： 不見都門亭畔柳，春來綠盡長條。柳邊行色馬蕭蕭，一枝折贈(zèng)， 相見又何朝。酒盡曲終人去也，風(fēng)前亦自無聊。祇應(yīng)于我恨偏饒， 東君特地，付與沈郎腰。 其五曰： 不見灞陵原上柳，往來過盡蹄輪。朝離南楚暮西秦，不成名利， 贏得鬢毛新。莫怪枝條憔悴損，一生唯苦征塵。兩三煙樹倚孤村， 夕陽影里，愁殺宦游人。 以樂府《臨江仙》按之，可歌也。
宣政間，修西京洛陽大內(nèi)，掘地得一碑，隸書小詞一闋，名《后庭宴》，其詞曰： 千里故鄉(xiāng)，十年華屋，亂魂飛過屏山簇。眼重眉褪不勝春， 菱花知我銷香玉。雙雙燕子歸來，應(yīng)解笑人幽獨(dú)。斷歌零舞， 遺恨清江曲。萬樹綠低迷，一庭紅撲簌。 余見此碑墨本于李丙仲南家，仲南云得之張魏公侄椿處也。
吳興陸蒙老元光，嘗為常之晉陵宰，頗喜作詩。時(shí)州幕官有好讒謗同列者，一日同 會，飯聞蟬聲，幕官謂陸曰：〔君既能詩，可詠此也?！酬戅o之，不可，因即席為 之，曰： 綠陰深處汝行藏，風(fēng)露從來是稻粱。莫倚高枝縱繁響，也宜回首顧螳螂。 因以是譏之，其人愧而少戢。
周少隱紫芝，早年嘗學(xué)為詩于一士大夫姓劉者。嘗傳劉君《路中遇雪詩》曰： 四野同云漫不收，停驂一望思悠悠。乍疏還密如人事，易聚難消似客愁。 倍費(fèi)橐金歸酒盞，苦添風(fēng)色上征裘。驛亭今夕定無寐，淅瀝寒聲未肯休。
舊傳有太守因旱祈雨于龍?zhí)叮眯∮甓瓷鯌?yīng)，因作一絕云： 祈雨精誠尚未通，浮云開闔有無中。潭龍恐我羞歸去，略灑些些表不空。 因?qū)懘嗽娡短吨?，繼即大雨隨足。
兵部侍郎劉朝美儀鳳，蜀之普州人，性酷嗜書，喜傳錄。初以禮部郎兼攝秘書少監(jiān) ，后即真凡秘府書籍，傳寫殆遍。如國史之類，又置副本，親自校讎，至杜門絕交 。遷兵侍，猶傳寫不已。張持國之綱為副端，言其書癖至?xí)鐝U職事，以是罷歸蜀。 蜀人關(guān)壽卿耆孫為著作佐郎，以詩餞行曰： 公義久不作，世無公是非。祇因翻故紙，不覺蹈危機(jī)。 東壁夢初斷，西山蕨正肥。十年成底事，贏得載書歸。
林懿成季仲嘗為太常少卿，永嘉人，頗喜為詩。嘗與會稽虞仲琳少崔相好，虞頗通 性理之學(xué)，林以詩送其行曰： 男兒何苦弊群書，學(xué)到根原物物無。曾子當(dāng)年多一唯，顏淵終日只如愚。 水流萬折心無競，月落千山影自孤。執(zhí)手沙頭休話別，與君元不隔江湖。 又嘗為婺守，題赤松山黃初平祠云： 路轉(zhuǎn)溪回草木香，有人荷笠山之陽。定知我是金華守，笑道牧民如牧羊。 又云： 羽仗霓旌去不還，空馀菊水落人間。至今山下無枯旱，便是田家九轉(zhuǎn)丹。 詩語佳而意新也。
嘗見蘭溪范茂安許云：嚴(yán)陵一士人，忘其姓名，能詩，好為大言，而間有可取者。 如《詠林影》曰：日月明方見，乾坤暗即收。 又《詠扇》曰：〔大柄如歸手，蚊虻莫浪飛?！逞越灶惔耍荒鼙M記也。
陳桷待制，紹興中，嘗從諸大將為謀議官，頗好修養(yǎng)之方，且自以為得道。嘗題其 所居曰：〔神仙多是大羅客，我比大羅超一格?！?有簿續(xù)其后曰：〔行滿三千我四千，功成八百我九百?！?/p>
靖康之變，中原為虜竊據(jù)，當(dāng)時(shí)文人勝士，陷于彼者不少。紹興庚申、辛酉，河南 關(guān)陜之地暫復(fù)，有自關(guān)中驛舍壁間得詩二絕云： 鼙鼓轟轟聲徹天，中原廬井半蕭然。鶯花不管興亡事，妝點(diǎn)春光似昔年。 又云： 渭平沙淺雁來?xiàng)?，渭漲沙深雁不歸。江海一身多少事，清風(fēng)明月我沾衣。
方靖康之變，燕人有隨虜過相州，因謁韓魏公祠堂，題詩祠中，一聯(lián)云：〔有客能 吟丞相柏，無人敢伐召公棠?！澄汗轮?，而外夷亦知景慕如此也。
紹興間，陳侍郎相之往使虜，至燕山驛，壁間得一詞云： 書劍憶游梁，當(dāng)時(shí)事，底處不堪傷。念蘭楫嫩漪，向吳南浦， 杏花微雨，窺宋東墻。禁城外，燕隨青步障，絲惹紫游韁。 曲水古今，禁煙前后，綠楊樓閣，芳草池塘?；厥讛嗳四c。 流年去如電，雙鬢如霜。欲遣當(dāng)年遺恨，頻近清觴。 聽出塞琵琶，風(fēng)沙淅瀝，寄書鴻雁，煙月微茫。 不似海門潮信，猶到潯陽。 然不著名氏，必中原士大夫淪異域者所作也。以樂府《風(fēng)流子》按之，可歌也。
陳簡齋去非詩名夙著，而其弟某弟下原本缺一字，今以某字填之。詩亦可喜。見張 林甫舉其《夏日晚望》一聯(lián)云：〔前山猶細(xì)雨，高樹已斜陽?！澈薏灰娖淙?/p>
夢筆驛乃江淹舊居，姚宏令聲一絕可警后學(xué)者，詩云： 一宵短夢驚流俗，千里高名掛里閭。遂使晚生矜此意，癡眠不讀半行書。
所至驛舍旅邸，留題壁間，亦多有可取者。見李仲南丙言臨安旅邸壁間一絕云： 太一峰前是我家，滿床書籍舊生涯。春城戀酒不歸去，老卻碧桃無限花。 又方建州崇安分水驛壁一絕云： 江南三月已聞蟬，麥?zhǔn)烀伏S繭作綿。料得故園煙雨里，輕寒猶作勒花天。 又呂叔潛大虬言鎮(zhèn)江丹陽玉乳泉壁間一絕云： 騎馬出門三月暮，楊花無奈雪漫天?？颓樽羁嘁闺y度，宿處先尋無杜鵑。 三詩皆可喜，然皆不著名氏也。
康待制執(zhí)權(quán)，奉祠寓居永嘉。籍妓中有姓山者，頗慧麗，康時(shí)命之侑樽俎。一日， 妓之父以事系縣中，當(dāng)坐罪，倡泣涕歷求救于士大夫?？祽懼?，戲?yàn)橐唤^云： 昔日緹縈亦如許，盡道生男不如女。河陽滿縣皆春風(fēng)，忍使梨花偏帶雨。 明日，倡詣縣投狀，乞代父罪，且連此詩于狀前，邑宰一見，遂笑而釋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