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草埋鴻鐘,劫灰隱金關。
玉殿空明月,春潮去不還。
十二白玉闌,當年有誰攀。
田按:《姑蘇》、《錢塘懷古》詩各三首,乃陳惟寅首倡,和者七人;饒介、倪瓚、陳秀民、馀詮,潘牧、叔明與惟寅弟汝言也。墨跡流傳,后數(shù)十年,吳匏庵、沈石田、呂秉之復追和,王濟之、顧華玉有跋語。文徵仲影叔明此詩刻入《停云館帖》。真跡國初藏安儀周家。
疊玉連珠棄草根,仙游應逐墜樓魂。
孤墳掩夜香初冷,幾帳留春被尚溫。
佳麗總傷身薄命,艱危未負主多恩。
爭妍無復呈歌舞,寂寂蒼苔鎖院門。
王鏊《姑蘇志》:七姬墓在郡城東北隅潘氏后園,張羽作《權厝志》。七姬皆良家子,事浙江行省左丞榮陽潘公,皆為側室。性皆柔慧,姿容皆端麗修潔,善女紅,剪制衣繡,經(jīng)手皆精巧絕倫。事其主及夫人,皆能以禮。其群居和而有序,皆不為怙寵忮美之行。公每聞閭閻間婦女能以節(jié)概自立者,歸必為語其事。皆應曰:「彼亦人為耳。」公笑曰:「若果能耶?」及外難興,敵抵城下,公日臨戰(zhàn)。一旦歸,召七姬謂曰:「我受國重寄,義不顧家,脫有不宿誡,若等當自引決,毋為人恥也?!挂患Ч蚨霸唬骸钢骶鲦?,妾終無二心。請及君時,死以報,毋令君疑也?!顾熠吶胧?,以其悅自經(jīng)死于戶。六人者亦皆相繼經(jīng)死。公聞之曰:「何若遽死耶!」實至正丁未七月五日也。以世難弗克葬,乃斂其尸焚之。復以其遺骸痙于后圃,合為一冢。公還,啟其封曰:「是非若所安也。行營高敞地而遷焉?!箷r以日薄,故未暇為志。及逾月,始狀其事屬羽,將勒石追痙于冢側。嘗觀古之史氏所載,貞妃烈婦,能識節(jié)義、決死生而不顧者,恒曠世而一見,今乃于一家一日而得七人焉。吁,不奇矣哉!乃列其姓氏于石,而系之以銘。程氏蜀郡人,年三十,生女一人生奴。翟氏廣陵人,年二十三。徐氏黃岡人,年二十,生女一人不惜。羅氏濮州人,年二十三。卞氏海陵人,年與羅氏同。彭氏與卞氏同郡,其年與徐氏同。段氏大寧人,年十八,其先死者也。公名元紹,字仲昭,實宋魏王廷美之裔,其先以避禍易今姓,未復云。銘曰:生也同其天,死也同其時,而痙又同其封。壤樹蕭條,匪子之宮。尚卜高原,以永無窮。
田按:《七姬權厝志》,張羽文,宋克書,盧熊篆。嘉靖間石始出,文徵仲跋云:「偽周據(jù)吳日,開賓賢館以致天下豪杰,故海內(nèi)文章技能之士悉翠于吳。其陪臣潘元紹以國戚元勛,位重宰相,雖酗酒嗜殺,而特能禮下文士,故此石出于倉卒之際,而一時文章書字,皆極天下之選?!龟惢兑陌S集》有《群珠碎》詩云:「繡紋刺綺春纖長,蘭膏鬌鬢瓊肌香。芳年艷質(zhì)媚花月,三三兩兩紅鴛鴦。翠靴踏云云帖妥,海棠露濕胭脂朵。冶情紛作蝶戀花,新曲從翻玉連鎖。畫堂銀燭天沈沈,揚眉一笑輕千金,明珠買得綠珠心。欲揮魚腸掃妖彗,主君勿疑心似醉,一宵痛擊群珠碎。門前鐵騎嘶寒風,奇勁解使歸元戎?!勾嗽娨酁槠呒ё饕病S嘤謾z《鐵崖樂府》有《金盤美人歌》,序云:「刺偽駙馬潘某也。潘娶美娼凡數(shù)十,內(nèi)一為蘇氏,才色兼美,醉后尋其罪,殺之,以金盤薦其首于客宴,絕類北齊主事。國亡伏誅臺城,投其首于溷?!垢柙疲骸缸蛞菇鸫蚕?,喜薦美人體。今日金盤愁,愁薦美人頭。明朝使君在何處?溷中人溺血骷髏。君不見東上琵琶骨,夜夜鬼語啼箜篌。」潘暴戾如此,而七姬甘為之死,亦異矣哉!
我寫東籬第一枝,長生豈止紙為期。
年年上壽百年計,日日看花九日時。
還喜帶金同晚色,不妨須玉照寒姿。
莫釐亦是登高處,未必齊山許有詩。
愛是雙溪故居好,百年遺澤與人俱。
保雌大覺聃翁勝,改姓直嫌柳子愚。
舊有一隈魚十頃,新招六逸竹千株。
買書教子非無益,菱角雞頭總入租。
洞庭雨山浮具區(qū),金庭玉柱仙所都。
翰林王君列仙儒,住隔萬頃玻璃湖。
洪濤巨浪相吞屠,我欲從之老命虞。
海東文侯眼孔大,視之不與坳堂殊。
眼中之人不可呼,翩然往就喬之鳧。
文侯文侯實尹吳,所治百里山水俱。
山靈河伯受約束,疑為后擁仍前驅(qū)。
高登莫釐盡奇觀,云古未始今當無。
白波青嶂坐可挹,紅妝細馬來敢污。
兩人傲睨萬象表,但恐笑語天人狙。
揮毫撫景間杯酌,作文競與山描摹。
湖山洵美我未識,翻意斯文相厚誣。
緣文作畫強鄙夫,正如擿埴求其途。
茫茫意會復有詠,長安西笑何其迂。
有生不游山亦誚,手搔白發(fā)吁嗟乎。
短籬重過詩筒,生朝引起東鄰興。
厭歌舊調(diào),恭承新約,年年來慶。
酌則鄉(xiāng)人,不似軻書,斯須之敬。
愧云路先驅(qū),老婦當時,學舞柘枝腰硬。
如今細數(shù)行年,若流水、吾心不競。
多謝累累,珠玉客邸,將何回贈。
賴庵居,一物堪分,月兒端正。
期生子、攀月里最高枝,吾言非佞。
笑指靈椿壽域開,花封聞早賦歸來。
高堂樂我朱顏壯,宦海從人白發(fā)催。
太史得名先五桂,晉公留祚啟三槐。
洞庭春色分馳賀,海屋添籌到幾回。
秋水滿震澤,天然出芙蕖。
中心無雕琢,對此真起予。
旭日上東楹,照我白發(fā)梳。
發(fā)始黑如漆,已不任簿書。
竟作強項令,誰能藉阿譽。
彼茁者蘭芽,秀發(fā)幸在渠。
甘以窮齟齬,而歸老樵漁。
于今八十年,發(fā)白雪不如。
昨夜縣帖下,賓詹有新除。
今晨府牒來,于星講帷初。
顧此頭上巾,重封廿年馀。
君恩東海波,豈止震澤潴。
愿為太平翁,長在澤邊居。
宋家汴都全盛時,四方玉帛梯航隨。
清明上河俗所尚,傾城士女揭童兒。
城中萬屋翚甍起,百貨千商集成蟻。
花棚柳市圍春風,霧閣云窗粲朝綺。
芳原細草飛輕塵,馳者若飆行若云。
虹橋影落浪花里,捩舵撇蓬俱有神。
笙歌在樓游在野,亦有驅(qū)牛種田者。
眼中苦樂各有情,縱使丹青未堪寫。
翰林畫史張擇端,研朱吮墨鏤心肝。
細窮毫發(fā)夥千萬,直與造化爭雕鐫。
圖成進入緝熙殿,御筆題簽標卷面。
天津一夜杜鵑啼,倏忽春光幾回變。
朔風捲地天雨沙,此圖此景復誰家。
家藏私印屢易主,嬴得風流后代誇。
姓名不入宣和譜,翰墨流傳藉吾祖。
獨從憂樂感興衰,空吊環(huán)州一抔土。
豐亨豫大紛彼徒,當時誰進流民圖。
乾坤頫仰意不極,世事榮枯無代無。
都穆《寓意編》:《清明上河圖》藏閣老長沙公家,公以穆游門下,且頗知書畫,每暇日輒出所藏,命穆品評。此蓋公生平所寶秘者。觀其位置若城郭市橋屋盧之遠近高下,草樹馬牛驢駝之大小出沒,以及居者行者舟車之往還先后,皆曲盡意態(tài),毫發(fā)無遺。蓋汴京盛時偉觀,可按圖而得,而非一朝夕之所能者,其用心亦良苦矣。圖有金大定丙午燕山張著跋云:「翰林張擇端字正道,東武人也。幼讀書游學京師,后習繪事,工于界畫,自成一家?!褂忠蚴稀秷D畫記》謂擇端復有《西湖爭標圖》,與此并入神品。元至正壬辰西昌楊準跋則謂前有徽南標題,后有金諸老詩及私印若干。今皆不存。長沙公自為詩,細書其后。
李坤元《忍齋雜識》:王公思質(zhì)為分宜害,實以《清明上河圖》故,圖寸馬豆人,為宋朝人手筆。思質(zhì)得之,價止二百金,系先曾叔祖狷庵公居間者。狷庵名如訥,即儀郎敬齋子,而思質(zhì)從甥。予嘗見思質(zhì)任制府日致狷庵手書,始悉其由。既分宜索取此圖,恩質(zhì)以臨筆與之,而分宜門下客精于辨畫者,覘知其故,從思質(zhì)假金,思質(zhì)拒之,因白分宜言圖之偽,復披細觀,指其絓漏處云:「安有一小馬腳而跨二瓦溝之理?!狗忠舜笈?,遂借端中傷,以圖之微而竟嬰禍殞身。君子責備賢者,謂思質(zhì)實自貽伊戚焉。
《野獲編》:嚴分宜勢熾時,以諸珍寶盈溢,遂及書畫骨董雅事。時鄢懋卿以總鹺使江淮,胡宗憲、趙文華以督兵使吳越,各承奉意旨,搜取古玩,不遺馀力。時傳聞有《清明上河圖》手卷,宋張擇端畫,在故相王文恪胄君家。其家鉅萬,難以阿堵動,乃托蘇人湯臣者往圖之。陽以善裝潢知名,客嚴門下,亦與婁江王思質(zhì)中丞往還,乃說王購之。王時鎮(zhèn)薊門,即命湯善價求市,既不可得,遂屬蘇人黃彪摹真本應命。黃亦畫家高手也。嚴氏既得此卷,珍為異寶,用以為諸畫壓卷,置酒會諸貴人賞玩之。有妒王中丞者,知共事,直發(fā)為贗本。嚴世蕃大慚怒,頓恨中丞,謂有意紿之。禍本自此成?;蛟萍礈赵箯m州伯仲,自露始末。不知然否。以文房清玩致起大獄,嚴氏之罪固當誅。但張擇端者,南渡畫院中人,與蕭照,劉松年輩比肩,何以聲價陡重,且為祟如此。
田按,王氏與分宜構禍之由不僅為此圖,然此圖亦買禍之一端也。李坤元、沈德符所紀各有不同,姑兩存其說。后此圖流傳,董香光尚及見之,見《容臺集》。都南濠稱,賞鑒家王氏所藏,即西涯所題圖也。錄西涯詩附著其事于此。
多稼秋成慶大田,更張乍喜解繁弦。
八荒黎庶蘇疲瘵,九廟神靈享吉蠲。
夏俊克知三有宅,華封遙祝萬斯年。
林泉幸遂容衰老,愿效王褒頌得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