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周應(yīng)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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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簡介

中國歷代人名大辭典
【介紹】: 五代時僧。岐州人,俗姓張,世家子。早年留意經(jīng)品。后唐時,游洛陽,從嚩日啰三藏習瑜珈教法。后晉高祖天福間,隨使至浙中。吳越錢元瓘禮敬之,住真身塔寺。后請往天臺山,掛錫于智者道場,修凈土業(yè)。終于越州法華山。
新脩科分六學僧傳·卷第十四 弘法科(四)
扶風張氏子。家世顯貴。童稚即離俗。唐季擾攘。乃東游洛下。傳瑜珈教法于縛日啰三藏。天福四年。朝廷遣使吳越。通獲附舟。以攬?zhí)炫_羅浮之勝。而卜所歸趣焉。然三藏亦以梵夾。托其流通。時文穆王元瓘。方居帥府。命具威儀樂部。迎以登岸。館于真身塔寺。供施豐腆。未幾。游赤城華頂。閣錫于智者道場。益脩凈土業(yè)。山中舊有招手石。相傳為定光招手。接智者處。峻聳嶄立。薄天半。通再從其上投下。以祈生安養(yǎng)?;蚓戎K。復去隱于越之法華山。逮將寂。忽白氣盈衍。房地如傅粉者。遂坐逝。阇維睹五色云。盤結(jié)火聚上。且咸聞異香云。
宋高僧傳·卷第二十三 遺身篇第七
釋志通。
俗姓張氏。
右扶風著姓家之子也。
早知遣世克務(wù)凈門。
選禮名師登于上品。
諸方講肆遍略留心。
后唐之季兵革相尋。
自此駕已東巡薄游洛下。
遇嚩日啰三藏行瑜伽教法。
通禮事之。
乃欲陟天臺羅浮。
遂辭三藏曰。
吾此求翻譯。
屬中原多事。
子議南征奈何路梗何。
通曰。
泛天塹其如我何。
三藏曰。
茍去吳會間。
可付之梵夾。
或緣會傳譯。
通曰。
已聞命矣。
以天福四年己亥歲天王錫命于吳越。
遂附海艦達浙中。
文穆王錢氏奉朝廷之故。
具威儀樂部迎通入府庭供養(yǎng)。
于真身塔寺安置。
施賚豐腆。
通請往天臺山。
由是登赤城陟華頂。
既而于智者道場掛錫。
因覽西方凈土靈瑞傳。
變行回心愿生彼土。
生常不背西坐。
山中有招手石者。
昔智顗夢其石上有僧臨海上舉手相招召之狀。
顗入天臺見其僧名定光耳輪聳上過頂。
亦不測之神僧也。
乃相見乃問顗曰。
還記得相招致否。
顗曰。
唯此石峻峙顧下無地。
通登此投身愿速生凈土。
奮軀而墮一大樹中。
枝軟干柔若有人扶接焉。
殊無少損。
乃再叩榼投之。
落于巖下蒙茸草上。
微有少傷。
遲久蘇矣。
眾僧謂為豺虎所啖。
及見其猶殗殜然。
舁就本道場。
初通去不白眾。
遂分人各路尋覓。
至螺溪民村有巫者。
言事多驗或就問焉。
神曰。
伊僧在西南方。
現(xiàn)有金鎧神扶衛(wèi)不死。
我到彼。
神氣盡矣。
固難近也。
皆符協(xié)神言。
后往越州法華山。
默修凈業(yè)。
將欲化去。
所止房地生白色物如傅粉焉。
未幾坐禪床而終。
遷座阇維有五色煙覆于頂上。
法華川中咸聞異香焉。
系曰。
昔薄拘羅有五不死。
今通公二不死。
昔法充投千仞香爐峰而不亡。
通且同矣。
得非天龍負翼不損一毛乎。
而能延彼連持色心未斷者。
何俾其增修凈土業(yè)耳。

人物簡介

中國歷代人名大辭典
【介紹】: 明山東歷城人,字殿卿。
嘉靖二十二年解元。
官永寧知州,遷德、周二王府長史。
有才名,能詩。
與李于麟相友善,有《海右倡和集》。
御選明詩姓名爵里
字殿卿,歷城人。嘉靖癸夘鄉(xiāng)試第一任永寧知州遷德府長史有海右梁園二集
盧逵 朝代:

人物簡介

維基
盧逵,字秉漸,號云路,江西贛州府寧都縣人。
江西鄉(xiāng)試第三十九名,萬歷五年(1577年)丁丑科會試第一百四十六名,登三甲第一百九十六名進士。
,授中書舍人。
萬歷十三年(1585年),除吏科給事中。
奉命冊封魯、周二王,各贈千金不受。
十七年(1589)兄盧通中南宮乙榜(會試副榜),卒于京師,時公甫四十,父母皆在,遂力請終養(yǎng)歸,后閣部、臺省交薦以公輔相期,公堅辭不赴,遂加升太常寺少卿(正四品)致仕。
享年九十三歲,官于朝六年,家食五十三年,以清德聞天下。
逵卒,里民無論老少皆走哭其家,追思請于朝,以小學建顓祠禮祀之。
著有:《易經(jīng)兒讀》、《漸甫語錄》、《吏科奏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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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上耆舊詩·卷二十六
字會之。
萬歷中,以進士歷監(jiān)察御史。
時國本論起,臺省俱具,合疏諫。
公方出按宣府,臺中知公同志,并列其名,遂俱賜罷。
家居,與周文穆、全學士諸公為雅集,賦詩形于圖畫,一時傳之。
泰昌改元,錄建言得罪諸臣,公已前卒。
贈光祿寺卿。
所著《太白樓稿》行世。
維基
吳禮嘉(1552年—?),字會之,浙江寧波府鄞縣人,民籍。浙江鄉(xiāng)試第五十六名,萬歷八年(1580年)庚辰科會試第八十三名,登三甲第八十一名進士。十七年十月考選廣東道試御史,十九年巡按直隸,二十一年巡按四川,二十三年因播州楊應(yīng)龍之亂,被革職為民。著有《太白樓稿》。

人物簡介

中國歷代人名大辭典
【生卒】:約1587—1646 【介紹】: 明安慶府懷寧人,字集之,號圓海,又號百子山樵。萬歷四十四年進士。天啟初由行人擢給事中,初倚左光斗,以升遷不如己愿,轉(zhuǎn)而依附魏忠賢,任太常少卿。又懼其不足恃,每持兩端。崇禎初,名列逆案,廢為民。后居南京,招納游俠,謀以邊才召。復社諸名士為《留都防亂揭》逐之,遂閉門謝客。福王立,得馬士英力,為兵部添注右侍郎,進尚書兼右副都御史。乃翻逆案,欲盡殺東林、復社及素不合者。清順治二年,清兵陷南京,大鋮逃入浙江方國安軍中,次年赴錢塘江干降清。從攻仙霞嶺,發(fā)病僵仆石上死。一說清兵搜得大鋮等請?zhí)仆醭鲫P(guān),為內(nèi)應(yīng)疏,大鋮聞訊,觸石死。大鋮通音律,有文才,所撰傳奇今存《燕子箋》、《春燈謎》、《牟尼合》、《雙金榜》,以情節(jié)曲折見長,另有《詠懷堂詩集》及傳奇多種。
御選明詩姓名爵里
字集之,懷寧人。萬歷丙辰進士,官吏科給事中,坐魏黨禁錮后,以兵部尚書起用,有《永懷堂集》。
永懷堂集·自敘
夫詩者,教所存以情治情之物也。情亦奚事治?蓋身心與時物觸而詩生焉。于是導以理義,黜正其有未合者,則人之所為詩,圣人教人之所為詩也。人生身世得失,亦何多端,而「群怨」足概之。誠能浣泳中和,善所群怨,斯情治,而人心、世道亦罔不善、罔不治。 唐虞《卿云》八百,「康衢」「歷山」之歌,哀樂固殊,然忠孝之則之至,一也?!秶L》、《小雅》尚矣,謂《離騷》兼之者,傷厥旨則然,乃若其辭,幾何不開賢知、鬼神之漸乎?降是而《大風》《柏梁》《短歌》《公宴》,浩蕩雄麗,震爍一時,似取諸齊秦《雞鳴》、「板屋」者居多。骎骎喬煩,惡能無慮。即家步兵祇浮沉致諷耳。賴陶公起而閑焉。公眷懷典午,恥拾宋粟,托《北門》《考槃》以寓弁宛。感其體植斯志,深而興遠,中和之脈所留豈其微耶?齊梁淫極,而傷亦隨之矣。李唐君臣嘅亡國之靡靡,受音響以節(jié)制。體雖至律而變,然變亦至律而止,變即其所以為功也。與唐初情法不諧,參差拘窘,未免互見。至云卿、延清而嚴,射洪而宕,咸斐然足觀。惟輞川、太祝、達夫、少伯、盱眙、新鄉(xiāng)六子為能彌綸興象,磐礴性靈,雖標負各殊,品不盡副,而于《三百》繇正趨變,可以群怨之旨,服習含茹,什一猶存,不可謂非靈均、陶、阮之余韻也。余輩芃芃,然疑相介,違心推獎,吾終未之能矣。矯哉皋羽,振金石于式微,匪獨趙宋希聲,即置之太祝諸子間,登降獻酬雍如也,豈非感遇日促,離憂日以長,怨而無失其人倫之正者哉? 嗟乎!悠悠時代,茫茫宙合,予出入揣摩于《風》《雅》踰三十年,自審所獲理義,與有獲于理義之君子止此,而大旨則括于「以情治情」之一言。質(zhì)先民,俟后起,舉不易此矣。 崇禎乙亥冬日,石巢阮大鋮拜手撰。(《永懷堂集》電子版錄入:顧青翎)
永懷堂集·序(葉燦)
余不佞,從阮公集之游也,蓋自癸卯上公車始云,屈指到今三十三年矣。憶壬戌,余官南雍,公以給事侍養(yǎng)歸,舟過江頭,倉卒一晤別去,遂十三年不相見。人邇室遐,悠悠我思,病懶成癖,能無各天之嘆? 去年秋,里中忽遘二百七十年所未有之變。公眥裂發(fā)豎,義氣憤激,欲滅此而后朝食。捐橐助餉,犯沖飆,淩洪濤,重趼奔走,請兵討賊,有申包胥大哭秦庭七日之風。卒賴其謀,殲丑固圉,一時目擊其事者,無不艷羨嗟嘆,以為非此奇人奇才奇識,安能于倉皇倥惚中決大計成大功哉? 余流落南中,一見握手,勞苦如平生。居久之,盡發(fā)其平日所著詩歌以就余印可。余展讀之,躍然曰:「公之技遂至此乎?不見公久矣。公猶昔人,公詩非昔詩也!」公曰:「吾里居八年以來,蕭然無一事。惟日讀書作詩,以此為生活耳。無刻不詩,無日不詩,如少時習應(yīng)舉文字故態(tài)。計頻年所得,不下數(shù)千百首。然吾亦嘗思之矣,不深其根,不可以探微也;不歷其變,不可以窮態(tài)也;不定其宗,不可以摧魔也。吾詩淵源于三百篇,而沉酣于楚騷、文選。以陶、王為宗祖,以沈、宋為法門,而出入于高、岑、韋、柳諸大家之間。晝而誦,暮而思,舉古人之神情骨法,反覆揣摩,想像出入,鉥心劌肝,刳腸刻腎。其馀中晚逮宋、元以下,及于近代之名人,卑者熟爛如齊威、秦皇之尸,即其錚錚者,亦薰蕕互冒,瑕瑜相參,譬如羔裘而狐袖,何足以語千尺之錦,登作者之壇哉?」又曰:「古之君子,不得志于今,必有垂于后。吾輩舍功名富貴外,別無所以安頓此身,烏用須眉男子為也?吾終不能混混汩汩,與草木同朽腐矣。」余聞其言而悲之,且壯其志之大、識之高,不為塵俗勢利牽制埋沒也。 公少負磊落倜儻之才,饒經(jīng)世大略,人人以公輔期之,居掖垣,諤諤有聲,熱腸快口,不作寒蟬囁嚅態(tài)。逡巡卿列,行且柄用,一與時忤,便留神著述。家世簪纓,多藏書,遍發(fā)讀之,又性敏捷,目數(shù)行下,一過不忘,無論經(jīng)史子集、神仙佛道,諸鴻章鉅簡,即瑣談雜志,方言小說,詞曲傳奇,無不薈叢而掇拾之。聰明之所溢發(fā),筆墨之所點染,無不各極其妙,學士家傳戶誦,而全副精力尤注射于五七字之間。抉摘刻削,吟或一字未安,即經(jīng)歷歲時,必改竄深穩(wěn)乃已,真有「語不驚人死不休」者。即孟襄陽之眉毫盡落,王摩詰之走入醋甕,其攻苦殆無以遠過。以故,其詩有莊麗者,有澹雅者,有曠逸者,有香艷者,至其窮微極渺,靈心慧舌,或古人之所已到,或古人之所未有,忽然出之,手與筆化,即公亦不知其所以至而至焉。公家堅之先生,吾郡中推才子,古人無兩,亦心折公,門下問字者接踵,輒曰:「盍往質(zhì)吾家勛卿?!箘t知公所得深也。 吾竊有慨于昔之持論者曰「詩必窮而后工」,至以詩為致窮之具而諱言之,則詩者,僅一困人蹇士抒憤泄懣之物,瑣尾矞宇無聊賴者之所為,而古之人歌之樂章,奏之郊廟,陳之燕享,何其道之尊而用之重乎?吾夫子身任「在茲」之文,至舉而歸之,天之未喪,則文者物之華、天之寶也,六丁為之收拾,太乙因而下觀,繇來尚矣。夫子五十而知天命,知之真,故任之重也。后世宗門相勘驗,亦必曰「近日有何言句」,才一動舌頭,而成佛作祖,不外乎是。且天之厚夫人也,將予之以如夢如幻、如泡如影之功名富貴為厚乎?抑成就之以千秋萬世之大業(yè),照耀之以三辰九曜之光華為厚乎?不朽者文,不晦者心,動天地,感鬼神,天壤間止此一物。至今天下知有明允而不知有文甫,知有昌黎而不知有子昶。八斗五車與三公九卿,所得孰多?文章千古,得失寸心,前人之精神不息,后代之心眼倍靈,是以古立言君子畏之、慎之、重之而不敢輕。 昔李百藥論詩,上陳應(yīng)、劉,下述沈、謝,而王通不答。薛收曰:「子之所言,是夫子之所痛也?!箘t詩亦難言之矣。三代盛時,無論公卿、士大夫,即牧夫游女,皆涵育于先王之澤,而湛濡于教化之深,吐詞為經(jīng),矢口成訓,何容揀擇?夫子晚而刪《》,僅存十分之一,所存少而所去多,何耶?圣人造化之筆,世儒何能窺測其微旨,而逸詩之傳于后者,又皆可歌可詠,可咀可味,門弟子皆能習之,而皆能言之,則圣人之未嘗一概抹煞之也,亦明矣。而至今傳者寥寥,或后人遺失,或經(jīng)秦火,皆不可知,而當時親受業(yè)于圣人門者,說《》又各各不同。豈《》為活物,圣人固未嘗執(zhí)一說以定人,而人各以其意見自筑一宮墻、別開一門戶耶? 禪家有活句、死句。執(zhí)其死句,則此心自然非彼心,一地不能知二地,為元微之之優(yōu)杜劣李也可,為楊大年之以杜為村夫子也可,即為近日之呶呶王、李輩也亦無不可。得其活句,則放開眼目,恢廓胸襟,永明不云乎:「眾生言語悉法界之所流,外道經(jīng)書盡諸佛之所說。」而況李、杜、元、白、蘇、黃諸大家,及近日王、李、鐘、袁諸名士,即其中不能無利鈍,何容輕置擬議于其間耶?大顛一難,昌黎杜口不讀佛書;歐公晚悔,勿謂床頭無捉刀人。甚矣立言君子之難也!況乎宇宙之間,止此精靈。坡老為鄒陽之轉(zhuǎn)劫,留鄴是歲星之現(xiàn)身。相尅即以相生,千月元是一月,何彼何此,何去何從,惟前有毗陵、晉江之爭雄,故后有中原紫氣之犄角。后來作者,建風雅之幟,自命為千古之人,釵釧瓶盤,镕為一器;百川大海,收之一滴。勿效金色頭陀妄擯神變之妙德,只恐當來之佛尚迷如來之舍利耳。 公詩刻成,以余久交,命余一言以弁其首。癡鈍人作癡鈍語,以請教于公,不知以為然否。 時崇禎乙亥秋,眷弟葉燦頓首拜題。 (輯自《詠懷堂詩集》國立中央大學國學圖書館缽山精舍一九二八年版《詠懷堂詩》卷首)
永懷堂集·詩序(鄺露)
傳稱:「詩者,志之所之也。」嗟嘆不足而歌詠生,興觀不足而怨生。圣賢以之達政易俗,成功告神。其失志也,吟諷性情,以親媚于君父。無物非志,無之非怨,怨斯善矣。 吾師石巢氏鐘衡廬、潛霍、湓蠡之氣,而煥乎離處,神光禧廟,今上不諱之朝,而丁乎蹇■(屈求),登歌清廟,賡載肅邕,而啁唽乎江潭蕩瀁之濱。缺繭腫胝,哭秦完宋,沮麛裘而顛連乎五噫之廡,明乎王政之因革。風俗之播遷,鬼神之悲悼,餔糟審矣,離騷牢矣。伯玉行年,悔其少作。采生平汗牛充棟不盈卷,掬小子志之,敷衽討論,不污彝好。觀海觀瀾,牢籠眾妙。飲明堂在鄒之醇,割西園、南皮之腴,彈壓六代,而砥柱乎柴桑。其恊律之什,伯玉翕焉禪純,摩詰圣焉禪智,三唐無其匹也,況下此者哉! 夫代有變而情不遷,平心而鋪萬物之自然,故讀者不勞而勸,不遷止乎禮義也;不勞而勸,紐之王化也。誦其詩,知其人,庶幾可以論世。 嶺南門人鄺露序。 (輯自《詠懷堂詩集》國立中央大學國學圖書館缽山精舍一九二八年版《詠懷堂詩》卷首)
詠懷堂詩外集·自敘
蓋聞才逐情生,情從境感;興有所會,響亦隨之。故蘭亭曲水,紀逸事于流觴;桃葉春江,囀香喉于柔櫓。長安多古意,游絲將啼鳥爭妍;麗日照皇洲,草色與蜻蜓俱醉。酬茲勝日,藉厥新聲。亦有楓森巫峽,葉落洞庭。女蘿睇笑,搴山鬼之云容;寶瑟凄清,泣幽靈于湘浦。斯則宋玉對以愁生,雍門感之淚下者矣。 若夫水清月吐,霜滿煙平。淩波皓腕,拾海月兮石華;吸氣絳唇,和流鈴于松籟。颯沓轉(zhuǎn)空林之梵,蕭條為半嶺之聲。斯則塵慮唐捐,清機濩露。幽人曠抱,微有可宣。 以至高館張燈,動離思于琴瑟;旗亭折柳,惜行李乎驪駒。水咽河梁,天長云樹。既登高而送遠,復感夢以懷人。此柴桑所以有靄靄之章,商陵因而臻悠悠之嘅也。 其馀剿兒飲馬,倡婦彈箏?;蚱咸衙谰?,舞龍劍于帳前;或??繂花裙,啼鳳聲于屏下。薰宋鵲以博山之焰,啼烏臼于合歡之株。下至斗雞躤柳,飛堶藏鉤。樂有多端,詠難一例。 要以情鐘我輩,樂所自生。無慮江令之花繁,莫遣參軍之才盡。萬籟號而鏞箊并奏,秋水至而瀱汋齊盈。而又何必較量乎工拙,按覆以神理也哉? 石巢阮大鋮漫題。
永懷堂集·丙子詩自序
夫詩而不能志時者,非詩也。然時為詩所志,而時尚忍言哉。吾悲《關(guān)雎》《麟趾》之不勝《黍離》,而《鹿鳴》之不勝《弁旻》也。危敗馀生,風煙避地,岵屺瞻陟,抑又雙潛,予之時可知,詩亦可知矣。追憶平生出處,獲際升平,身歷華胥,栩栩如夢,繇今思之,此可復得耶?其稱詩,遂自崇禎乙亥后系曰「詠懷堂某年詩」,而后仿此焉。石巢阮大鋮漫題。
永懷堂集·丙子詩敘(馬士英)
向余從集之為牛首游,集之有「落葉滿空林」句,余亦有「深機相接處,一葉落僧前」句。今歲,集之集其丙子詩,遂以前句冠簡牘,刻成,適白蕩老人從橫山來,掛錫牛首,千馀年后,續(xù)此橫出一枝佛法,而曠代詞人直下知歸,滴血擔荷。咦!寒巖骨立,千林發(fā)脫,落葉依根,轉(zhuǎn)身就父。我輩前日詩,竟識集之今日事,亦奇特矣。 集之文章經(jīng)濟,淩古鑠今,嘔心風雅,如獅子王搏象搏兔,皆全其力。以陶、儲、王、李為門庭,漢魏為堂奧,《三百篇》為歸宿,故其詩沉郁頓挫、清新俊逸無不有,明興以來一人而已。然此以論丙子、丁丑以前詩可也。集之今且橫按莫耶,全提一句,唱無生曲,作大號吼。山林水鳥,咸助發(fā)機;細語粗言,總標實相。誰敢復以文人眼會集之末后句? 然輞川主人夙世詞客,不妻不肉,投跡空王,竟不得與裴措大同入傳燈,總成孤負。集之不惜鼻頭,付白蕩老人,扭捏從前大雄峰頭一喝,三日耳聾,是何音調(diào)! 丁丑仲冬廿有三日,弟馬士英具草。 (輯自《詠懷堂詩集》國立中央大學國學圖書館缽山精舍一九二八年版《丙子詩》卷首)
永懷堂集·辛巳詩序(張福乾)
(上缺)堂莫能仰視。斯其純忠至孝,原本天性,天故所以曲成。夫出處之大,廣淵其氣,全畀之以文字之權(quán),意蓋渺而微矣。顧使先生十五年來,役役長安道上,則亦進思盡忠,退思補過,勤渠軍國之不暇,夫安能出風入雅,多而精,精而新,新不已,以致天下后世知有一代之詩人、文人如是?假造物善忌,白應(yīng)與彼不與此。已若夫福也,□□□□□□□□□筆儕偶今皆陳喪無□□□□□□□□□居積憂老,或酒色病廢,或以實不稱名折,求夫十年一冠。三旬九食,名不越戶庭,歷雨饑歲而諷詠不輟,咎譽兩絕者,菰蘆中隤然唯一張子在耳。故曰文章之美,天地所甚珍惜也。一朝之富貴利達,視無殊馬牛通洞耳。然而此中苦雋之味,曷能輕以給人。吾將愿與海內(nèi)有志者共鉆核而粥之也。 崇禎十有五年閏十一月之上浣日,夏口老門人張福乾書于秦淮之千佛招提。 (輯自《詠懷堂詩》國立中央大學國學圖書館缽山精舍一九二八年版《辛巳詩》卷首)
永懷堂集·題記(陳三立)
大鋮猾賊,事具《明史》本傅,為世唾罵久矣。獨其詩新逸可誦,比于嚴分宜、趙文華兩集似尚過之,乃知小人無不多才也。 (輯自《詠懷堂詩集》國立中央大學國學圖書館缽山精舍一九二八年版扉頁)
永懷堂集·題辭二則(陳三立)
芳絮深微,妙緒紛披。具體儲韋,追蹤陶謝。不以人廢言,吾當標為五百年作者。丙辰驚蟄,散原。 詠懷堂詩五言古希蹤陶韋,稱最勝。此上下二卷,悉崇禎辛巳一歲作。酬應(yīng)七律特過半,而澹秀矜鍊,猶足與前刻相伯仲。但僅見之本,似視前刻流傳尤少,殆由賤其人,或篇中于未入關(guān)之新國屢有指斥,犯時大禁,購藏者不無賈禍之懼耶?翼謀今竟從金陵書肆得之,亦可居之奇貨也。假讀畢,聊為題記,辛酉八月,陳三立。 (輯自《詠懷堂詩集》國立中央大學國學圖書館缽山精舍一九二八年版扉頁)
永懷堂集·題記(章炳麟)
大鋮五言古詩以王孟意趣而兼謝客之精練。律詩散不逮,七言又次之。然榷論明代詩人如大鋮者鮮矣。潘岳、宋之問險诐不后于大鋮,其詩至今存,君子不以人廢言也。戊辰孟春,太炎。 (輯自《詠懷堂詩集》國立中央大學國學圖書館缽山精舍一九二八年版扉頁)
永懷堂集·跋(柳詒徵)
此書都十卷,并據(jù)阮氏自刊本校印。原刻《詠懷堂詩集》四卷,《外集》二卷,《丙子詩》一卷,《戊寅詩》一卷,舊藏丁氏八千卷樓,今在缽山圖書館。《辛巳詩》二卷,則余游書肆得之,茲為合印以備談藝嗜奇者之求。至弘光時,詩不知尚有刊本否也。 大鋮當天啟中,與左、魏諸公搆釁,名在珰案,終莊烈帝世,廢斥十七年。葉序稱其里居以來蕭然無一事,惟日讀書作詩,以此為生活。是集所載,蓋皆其窮居屏處,淬精壹力之詣也。 大鋮曾大父鶚、從祖自華,皆有才學而不軌于正。鶚從歐陽南野游,王學支裔也,而盜虛譽以貪墨敗,詳《明史·胡宗憲傳》。自華偃蹇駘蕩,仕輒不得志,見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至大鋮遂為有明一代奸臣之殿,得罪名教,隕首巖石,其亦家世賦遺然歟? 自華自謂其詩超于鱗而上之,且詔大鋮卓出獨樹,自致千古。葉序稱堅之先生「郡中推才子,古人無兩,亦心折公,門下問字者接踵,輒曰:『盍往質(zhì)吾家勛卿?』」是其詩亦本自華教融怪特之性,而歸于沖雅,濡染有自,宜其異常也。大鋮詩之途徑,既見于自序,其論陶詩,謂靖節(jié)蕭機玄尚,直欲舉《大風》《柏梁》《短歌》《公宴》漢魏間雄武之氣,一掃而空之,以登于《考槃》《北門》之什,似《離騷》《歌》《辨》亦在然疑出入中。易世而有輞川、太祝、京兆三子者,又能變化以廣其意。今從陶入《三百》,功力倍取資博,而意象更覺日新,則后起群賢不可不勉,其自期待者,夐矣。 然史傳第稱大鋮「機敏賊猾,有才藻」,削其詩不登《藝文志》。錢謙益故嘗阿大鋮,僅錄其詩七首。初非其極詣,亦不加評騭。朱彝尊《明詩綜》不載大鋮姓字,附論于李忠毅詩前,曰:「僉壬反覆,真同鬼蜮,雖有《詠懷堂詩》,吾不屑錄之?!挂怨是宕貢矣谄湓娐术r著錄。烏虖!名節(jié)之視文藻,顧不重耶? 抑余讀夏存古《續(xù)幸存錄》論圓海事一則,曰:「阿珰亦無實指?!乖賱t曰:「阮之阿珰原為枉案。且謂持論太苛,釀成奇禍,不可謂非君子之過。」夫以東林子弟躬受大鋮荼毒者,而為恕詞若此,使大鋮丁甲申之變,終已不出。讀其詩者挹其恬曠之致,于品節(jié)或益加恕焉,未可知也。然則君子之于小人固不可疾之已甚,而負才怙智不甘枯寂,積苦摧挫,妄冀倒行逆施,以圖一逞,卒舉其絕人之才,隨身名而喪之者,良足悲已。戊辰五月,柳詒徵。 (輯自《詠懷堂詩集》國立中央大學國學圖書館缽山精舍一九二八年版卷末)
永懷堂集·丙子詩卷下跋(柳詒徵)
《詠懷堂詩》十卷既印行,丁君初我白海虞貽書,謂尚有《丙子詩》下卷傳鈔本。亟丐丁君錄示,多漫游江淮模山范水之作,風調(diào)故不二也。葉君玉虎復影寄圓海手書詩,亦集中所無。爰印《補遺》一卷,以賡前書。 漁洋《游獻花巖祖堂記》云:「阮司馬大鋮被廢后居此寺,寺多其書跡。僧雛出所藏甲申五月詩,觀之殊多齮龁蜀洛清流之語。」又云:「祖師洞內(nèi)一石,『佛』字宛然,阮司馬題云:『巖花長吐天人供,春草難遮佛字痕?!唤约o實也。」零章斷句,又出此十一卷之外,因并記之。 己巳三月,柳詒徵。 (輯自《詠懷堂詩集補遺》國立中央大學國學圖書館缽山精舍一九二九年版卷末)
永懷堂集·讀阮大鋮詠懷堂詩集(胡先骕)
吾國自來之習尚,即以道德為人生唯一之要素。
故《武》樂蒙「盡美」「未盡善」之譏,孔子復有「雖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馀不足觀」之語。
此種習尚固足以鞏固人類道德之精神,然有時藝術(shù)界乃受其害。
嘗讀宋孫覿之《鴻慶集》,觀其詩精嚴深秀,誠有宋之作家。
然明嘉靖間常州欲刻其集,邑人徐問以其曾志萬俟卨之墓,竟有「覿有罪名教,其集不當行世」之言,事以遂止。
此外大奸慝加嚴嵩、趙文華輩,皆文學巨子,今日讀《鈐山堂集》者,能有幾人?
若趙文華立,竟鮮有知其能文者矣。
又如明末南都權(quán)相馬士英,人但知其奸,而鮮知其能文,然觀其序阮大鋮《詠懷堂丙子詩》,乃自舉其「深機相接處,一葉落僧前」之句,則知此公不但能詩,且深研內(nèi)典也。
阮集之以佞倖小人,始則首鼠魏珰、東林之間,卒為東林所斥,而列名逆案,繼乃乘南都福王之立,阿附權(quán)相,汲引僉壬,芟鋤正士。
南都覆亡后,復降清室,終于走死,遂為士論所不齒,遺民所腐心,其能文之名,因之亦泯。
終滿清二百八十年之際,除《燕子箋》《春燈謎》兩傳奇外,殆無人能舉《詠懷堂詩》之名者矣。
其集既未為《四庫》所收,士君子復深鄙其人,世間遂少流行之刻本。
溧水王伯沆先生幾費心力,始克繕。
集其內(nèi)外集共四巨冊,然祗止于戊寅。
前歲丹徒柳翼謀先生復在舊書肆購得其《辛巳詩》一冊。
阮詩之存于天壤間者殆具于是。
以有明一代唯一之詩人之遺集,乃幾于沒世不稱,不可謂非世間文化之一大悲劇也。
欲知《詠懷堂詩》在中國詩界中之位置,不可不知中國詩之源流。
嘗考中國詩自周秦以降,即分人文與自然兩派,若《三百篇》、《十九首》、蘇、李、阮、鮑、李、杜、元、白、韓、孟、歐、王、蘇、黃、陳后山、陳簡齋、陸劍南、楊誠齋,下逮晚清鄭子尹、陳伯嚴、鄭太夷諸詩人,皆屬于人文派;若屈原、陶、謝、王、孟、韋、柳、儲光羲、賈島、姚合、林和靖、范石湖、姜白石、嚴滄浪、趙師秀、徐照、徐璣、翁卷輩,皆屬于自然派。
前派之詩,以人事為重,故無論達為顯貴,窮為寒儒,皆以家國盛衰、人民疾苦為念,其倫紀之情亦極篤,故每能為深至怛惻之音,而稀有遺世獨立之概;后派之詩,則忽視人事,常懷騫舉出塵之思,為之者常稟冰雪之質(zhì),沖曠之懷,以隱逸為高尚,薄功業(yè)如浮云,一若大塊勞生,光陰逆旅者。
二者之人生觀截然不同,其詩之韻味亦以迥異。
《詠懷堂》則自然派之子裔也。
觀其與《楊朗陵秋夕論詩》句云:「時尚奚足云,所嚴在古昔。
齋心望云天,柴桑如可即。
(中略)天不生此翁,六義或幾息。
厥后王與儲,微言增羽翮。
(中略)異代晞發(fā)生,泠泠瀨中石。
(中略)舍是皆洳沮,偶匯亦溝洫。
勝國兼本朝,一望茅葦積。
滔滔三百年,鴻濛如未辟」,可知其所推許者,《三百篇》外厥為陶、王、儲、謝數(shù)公,心目中且無李、杜、蘇、黃,尚何馀子之足云。
雖持論不無稍苛,然其宗旨可知矣。
《詠懷堂詩》在自然派詩家中別樹一幟。
吾嘗遍讀陶公及王、孟、韋、柳諸賢之詩,雖覺其閒適有馀,然尚稍欠崇拜自然之熱誠,如英詩人威至威斯之「最微末之花皆能動淚」之精神,在陶、韋諸賢集中未嘗一見也。
如陶公《歸田園居》《飲酒》,孟襄陽《秋登蘭山寄張五宿業(yè)師山房待丁公不至》《登鹿門山懷古》《夜歸鹿門歌》,王右丞《送別青溪》《渭川田家》《輞川閒居》《贈裴秀才迪》《酬張少府過香積寺》《終南別業(yè)》,儲光羲《田家即事》《田家雜興》《張谷田舍》,韋蘇州《幽居曉坐西齋》《游龍門》《香山泉》《簡寂觀西澗瀑布下作月溪與幼遐君貺同游》,柳柳州《晨詣超師院讀禪經(jīng)南澗中題與崔策登西山構(gòu)法華寺》《西亭溪居》諸詩,或詠山水之勝,或述田家之樂,皆為集中之精粹,而最能代表作者之思想者。
然皆靜勝有馀,玄騖不足,且時為人事所牽,率未能擺落一切,冥心孤往也。
惟《詠懷堂詩》,始時能窺自然之秘藏,為絕詣之冥賞。
故如「春風鮮沉冥,霽心難與昧」「林煙日以和,眾鳥天機鳴。
澤氣若蠕動,瘁物亦懷榮」「息影入春煙,形釋神亦愉」「臥起春風中,百情皆有觸」「春風蕩繁圃,孰物能自持。
人居形氣中,安得不因之」「山夢自難繁,嵐翠警空想。
即此寓覺因,矧復風泉響」「飲此青翠光,使我心顏醺」「眺聽將安著,山川若始生」「水煙將柳色,一氣綠光浮。
坐久領(lǐng)禽語,始知非夢游」「隱幾澹忘心,懼為松云有」「息機入空翠,夢覺了不分。
靜抱虛白意,高枕鴻濛云」等詩句,非泛泛模范山水、嘯傲風月之詩人所能作也,甚且非尋常山林隱逸所能作也。
必愛好自然、崇拜自然如宗教者,始克為之。
且不能日日為之,必幽探有日,神悟偶會形釋神愉、百情有觸時,始能間作此等超世之語也。
即在《詠懷堂》全集中亦不多見,他人可知矣。
至于寫景之佳句,幾于美不勝收,而要能以閒淡之筆,寫空靈之境,如「花葉沐已齊,晴鳥紛我園。
佇立始有悟,任運良可尊」「辨葉歛旁眺,因香縱恬步。
湖風弄微寒,果兆夜來雨。
蕭蕭春竹鳴,高館更成趣」「霽心與定氣,馮之酌終古。
自昔邈何獲,在我恬有取」「空翠感微息,定覽察殊狀。
葉并遠帆鶩,鳥習天花漾。
山樽給永日,清言副靈貺」「懷音達鐘界,飲光坐霞廡。
煙定群峰開,林缺江帆舞。
遂覺性情逸,彌惻塵襟苦」「微步歷禽上,清言滿松聽。
泉幽滴春脈,林貞抱秋影。
澄鮮入何際,空明轉(zhuǎn)遺境」「蘿葛翳山窗,夢境亦沉邃。
覺聞松際禽,始悟晨峰翠」「山氣生夜涼,蕭機革塵侮。
明燈草蟲次,彌覺清言膴。
倦至歇琴樽,支枕向終古」「古壑寓聲聞,諸峰侍云動。
空翠如有人,香端轉(zhuǎn)孤誦」「淡月寫空水,微煙綿夕林。
于此理閒楫,憺然生遠心」「山翠既虛無,月氣殊微茫。
奉身入清機,耳目非故?!埂父写讼愎鈿?,彌澄虛白心」「秋山鐘梵定,諸感觸無幾」「澹游如閱夢,空慮直賓煙」「真機滿山夜,梵止草蟲鳴。
即境已忘辨,觀心無可清」「視聽一歸月,幽喧莫辨心」「孤峰超夢界,幽磬閟靈聞」「屏居成獨坐,池水與心清。
林月自然至,塵機何處生」諸句,皆能超脫物象,別具神理,除微嫌烹鍊外,要可抗手王、孟,俯視儲、韋。
即集中尋常寫景之句,如「村暖杏花久,門香湖草初」「蘿雨靜可數(shù),閭巷如空山」「孤舲倚山翠,木葉靜可數(shù)。
微風入清夜,海月漸遙舉」「草暝氣亦和,空翠自成露」「潭定藻影開,月白蟲吟廣」「炊煙冒嵐影,旅夢接山云」「竹疏山氣透,荷近稻香分」「林空聞露響,潭曙識星飛」「立渚見恬鶴,爭煙聞亂烏」,已非姚合、許渾所易辦,尋常作者偶得之,即可自詫為得神助者也。
至若「放心浩劫外,置眼無生前」「塵累盡唐捐,空明入非想」「喧寂了非我,平等旨奚二」「曾謂遺物淺,不知應(yīng)化深」等句,則非精研內(nèi)典,確有心得之人不能道,王右丞尚有不逮,若蘇長公、黃山谷之僅以佛語裝門面者,尤無論矣。
《詠懷堂詩》尤有一優(yōu)點,則其琢句用字之工也。
嘗考阮氏所稱許之詩人,除陶靖節(jié)、王右丞、儲侍御三家外,所亟稱者厥為謝晞發(fā)。
實則《晞發(fā)集》詩雕鎪鑲詭,取徑長吉,近體則時參少陵,與陶、王異趣。
然阮集之稱許若是者,或賞其琢句用字之工也。
晞發(fā)集》中詩句如「月離孤嶂雨,尋夢下山川」「水生溪榜夕,苔臥野衣春」「錫聲歸后夜,琴意滿諸峰」「窟泉春洗屐,氈雪暮過樓」「澗響夜疑雨,云寒春欲層」「鳥宿濕棲樹,花流晴下溪」等,皆新雋鑲奇,雖理致視《詠懷堂詩》為遜,然確為其宗派也。
嘗考中國之詩,其精神固如上文所述,分人文與自然兩派,其技術(shù)又可分清淡平易與生澀雕鎪兩派。
如晉宋之陶、謝,唐之王、孟、韋、柳,宋之陳簡齋、范石湖、姜白石、嚴滄浪,以及永嘉四靈,前派也;唐之韓愈、孟郊、盧仝、李賀,宋之梅圣俞、黃山谷、陳后山、謝皋羽,后派也。
惟《詠懷堂詩》則稟王、孟之精神,副以黃、陳之手段,故倍覺過人,亦猶清末詩人鄭子尹之《巢經(jīng)巢詩》,以黃、陳之手段,傅以元、白之面目,亦遂開一前此詩家未有之體格。
總觀《詠懷堂集》中,天機獨擅,不假雕飾之句,如「乍聽柴扉響,村童夜汲還。
為言溪上月,已照門前山」「湖風弄微寒,果兆夜來雨」「潭影澹相照,松風幽自吹」等,雖屢見不鮮,然非能代表其體格者。
至如「辨葉歛傍眺,因香縱恬步」「磅礴意有得,沉冥理非誤。
初葉一禽囀,輕飆數(shù)花騖」「警蘿若開笑,追香宛迷杖」「懷音達鐘界,飲光坐霞廡」「危步歷禽上,清言滿松聽。
泉幽滴春脈,林貞抱秋影。
澄鮮入何際,空明轉(zhuǎn)遺境」「象緯關(guān)睇笑,草木感沖茜。
湖光澄遠心,峰霞蔭華撰」「夕鳥銜情入,秋花質(zhì)影同」「天花雜莼飯,空翠警書聲」「百藥延春氣,群峰侍法筵。
澹游如閱夢,空慮直賓煙」「幽人即芳草,宵語若深山」「無言山磬傳空翠,晏坐松燈照石泉」「據(jù)梧盡日曾無夢,動操群峰各領(lǐng)聲」等詩句,則極雕鏤肝腎之能事,大非王、孟、儲、韋之所習為矣。
茍明眼人不為外貌所欺,則可見其與孟東野、黃山谷同一溪壑,此其所以稱美謝皋羽之故,亦即《詠懷堂集》所以出奇制勝之處也。
自諸體言之,詠懷堂所最工者,厥惟五言古與五言律。
五言古詩閑整以暇,極得陶、王、韋、柳之神理;五言律詩天機完整,一氣呵成,尤得王、孟之神髓。
其四言古詩導源《三百篇》,古趣盎然,頡頏漢魏,佳句如「令儀干岳,澄思懷淵。
行芳氣潔,式則幽蘭」「纖月虛徐,秋花如煙」「群龍入谷,潛躍欣同。
亦有不速,鸞車雍雍。
班荊蓐食,力拯頹風」「臨觴不樂,日月彌晏。
停云崇阿,播芳南澗。
龍蟄匪存,鳳衰何諫」皆《雅》《頌》之遺,魏晉以還,文人歛手者,惜篇幅不多耳。
至于七言,則非所長。
七言古詩,真氣薄弱,內(nèi)美不充,馳驟竭力,故每有辭勝于意之嫌,雖佳句如「恬從秋水照吟魂,饑向青峰質(zhì)危語」「不將淺籟接清哦,肯弄凡煙格玄對」仍清雋絕倫,然佳篇極稀。
五七言古詩之差別,幾不可以道里計,誠異事也。
七言律詩大體仍七子之舊格,惟知鋪排,一無深語,雖佳句如「高詠各師寒歲雪,初衣交攬六朝云」「缽影尚涵將曉月,經(jīng)行時觸未歸嵐」「盡日經(jīng)行空翠里,一春調(diào)息雨聲中」「江樹春紅村雨足,露粳秋碧晚煙和」者,亦屬屢見不鮮,然完整可誦之篇頗少,殊非五言律詩之滿目琳瑯者可比也。
七言絕句非作者所措意,一時興到,雖有佳作,亦不足為大觀,可不置論。
夫兼攬眾長本非易事,老杜而外,各體皆能名家者本不數(shù)覯。
阮集之能以五言擅長已非易事,固無庸苛求也。
雖然,《詠懷堂詩》實質(zhì)上乃有根本大缺點焉,即天性不足是也。
總?cè)钍现簧^之,生有異稟,才力過人,自無疑義。
然跡其阿附權(quán)奸,傾陷正士之行為,可知其絕無道德觀念。
彼身丁明季,目擊時艱,在有志之士方且疾首腐心之不暇,而彼仍嘯傲山水,寄情風月,極其自得。
觀其集中,憂天憫人之辭百不一見,即可知其人德性之薄弱矣。
其感時之作,有《己未春感遼事》四律、丙子《空城雀》一七古、《秋雨臥病感時事》四律、戊寅《賦答劉赤存以聞虜警》詩六律、《圣羽避亂至山盡談樅川被賊之狀》二律,皆無一二自肺腑中流出之語,但摭拾陳言排比題意而已。
即其私恩察之戚?友朋之間,亦無深至之言,即其《歸次詠懷堂哭先恭人》一詩上,前半亦盡知鋪敘景物,沉痛之語僅「一身等飛藿,百念頓攢戟。
長號安可持,淚與莓苔碧」四語;至《春寒感懷先恭人》一詩,前六韻所言者皆春寒,惟末一韻「憐無慈母縫,使我中懷傷」十字始有感懷先恭人之意,然語意極其淡?。黄洹队曛袘浖掖笕随萏幭却葰浭也⒁约o世道人心之變未有甚于此時者》二律訖無些須哀音,其天性之涼薄于茲可見。
又阮氏雖酷愛自然,然非甘于棲逐者。
茍真欲終老山林,則巢許高蹈志焉可奪?
既承休命,則宜以社稷民生為重,烏可仍懷肥遁之思?
觀其崇禎元年《出山詩》,句云「飭彼車上巾,愧此籬間笠。
婉詞別農(nóng)圃,菊松煩代葺。
行頌天保章,即賡考槃什。
秋色佳千峰,期與歸云入」,辭雖極佳,然不立其誠,精采已失。
又如「誰謂謠諑言,非我息機具。
(中略)采薇兼采芝,長謠入煙霧。
向謂不近情,今始達其故」「歲月遂為林壑有,云山安得是非存」「千時誠足哂,大隱亦鄰欺。
惟與鸞俱伏,方令鶴不疑」「但使榆關(guān)銷轉(zhuǎn)斗,何妨花塢有深耕」等句,非不貌為恬退,然跡其行事,則知其熱中實不亞一般之群小。
此所以讀其詩終覺其言不由衷,而其詩之價值亦因之而稍貶也。
雖然,孔雀有毒,文采斐然。
嚴格苛求,亦非批評之責。
才人無行,屢見不鮮。
我國文士,自魏武以下,如宋之問、沈佺期、儲光羲、盧仝、李義山、溫飛卿、馮延巳、柳耆卿、孫覿、嚴嵩之流亦復甚眾,然不聞因噎廢食,束其書而不觀,則吾人之讀《詠懷堂詩》,亦但賞其靈芬孤秀、闡發(fā)自然界秘奧之作可耳。
陳散原先生稱其詩為五百年所未有,夫能冠冕明清二代之作家,寧無獨擅之長?
是在有目者所共賞已。
(輯自《詠懷堂詩集》國立中央大學國學圖書館缽山精舍一九二八年版卷末)
永懷堂集·評阮大鋮詩(錢仲聯(lián))
看杏花宿瑕仲山館微雨 雞鳴杏花中,識君深隱處。山青與托鄰,草碧自成路。炊煙亦何閒,小酌就花樹。辨葉歛傍眺,因香縱恬步。湖風弄微寒,果兆夜來雨。蕭蕭春竹鳴,高館更成趣。移燈諳山窗,茲游吾已屢。留興及三秋,天香飲華露。 阮石巢詩,集孟浩然、韋應(yīng)物及孟郊、謝翱之長于一手。這首五古,顯然是孟浩然、韋應(yīng)物的風格,而其中個別句子,千錘百煉,又明明是得力于孟郊、謝翱。詩一開端,就寫瑕仲的山館,并交代自己為觀賞杏花而前來,讀者也被「杏花」「深隱」所吸引住。三、四句寫山館之山及訪尋隱者的路,色彩鮮明,而「托鄰」「成路」,境界也高遠。五、六句寫到館后動態(tài)。炊煙之閑,由于人心之閑而感覺到,是無人道遇的妙語。寫炊煙暗示已到了主人家,下面便接著寫主客小酌,就花樹,雅興可想,也關(guān)合七、八兩句。這兩句是刻意雕鏤而成,體現(xiàn)阮石巢詩的特色。上句寫視線集中于花葉,目不旁顧,下句寫「就花樹」,因花香的引逗而放步前行,十分舒適恬美,「恬步」,自創(chuàng)新語。兩句雕琢而仍歸于自然。石巢《與楊朗陵秋夕論詩》表示自己對古代詩人的追求,于陶潛、王維、儲光羲以后,特別重視謝翱,以為「異代晞發(fā)生(謝翱有《晞發(fā)集》),泠泠瀨中石」而「勝國兼本朝,一望茅葦積。滔滔三百年,鴻濛如未辟」。雖持論稍苛,然可知其宗旨所在?!负L」以下四句,切雨宿,自然入妙,以閑淡之筆,寫空靈之境。「移燈」二句,交代屢游,也是開頭所以「識君深隱處」的補充說明。結(jié)句宕出一筆,約秋后再游,并回應(yīng)上面「小酌就花樹」的即興。全首結(jié)構(gòu)嚴整,意境清深,鐘、譚諸家,自當望而卻步。 (諸偉奇輯自《明清詩精選》江蘇古籍出版社一九九二年版)
永懷堂集·和簫集題記(謝國楨)
《和簫集》一卷,天一閣收進,蕭山朱氏舊藏,明崇禎寫刻本。原題晉熙阮大鋮著,楚尾袁道山閱。阮大鋮,桐城人,字圓海,與馬士英同為魏黨余孽,地主階級中的頑固保守派,同為有文無行的無恥文人。一六四四年五月清兵進入北京,明社已亡,弘光即位于南京,馬、阮當政,排斥正人,專主與清朝議和,挾攻農(nóng)民軍。不及一年,清兵戰(zhàn)敗大順農(nóng)民軍之后,迅速攻下南京,弘光被俘,馬、阮潛逃,成為地道的投降派。但是他們均有才華,而阮大鋮尤以詞曲及詩文見長,所譜的戲曲,有《燕子箋》《春燈謎》等,所寫的詩《詠懷堂集》,有南京國學圖書館鉛印本,并有人稱他的詩情趣極為雋永,能體貼人情,頗為近理,此人之所好不同,嗜痂之癖,固大有人在。《詠懷堂集》既印行于世,但其少作《和簫集》則極為罕見。是書為崇禎間寫刻本,前有甲寅袁道生序,魏之瑮小引。袁道生序說:「梅川掌大地,陋如豨圈,而余戀之,如新婦之在母家。則當即呼阮生,為石門,為香爐峰,耳目口鼻,皆有流泉可聽,青松可憩也?!刮褐椥∫f:「予二十年來深可一袁郎,袁郎者即蘄春袁道生也。其性不及山巨源,多可小怪,乃獨降心阮某之嘖嘖。」又王之朝題辭:「詩自歌行五七言近體,無不清雅奔放,名章俊語,擬諸古則長吉之怪,元稹之潔,李玉之豪,出入同異,各臻妙境;而為人復風流宕跌,鑒朗神澄,蓋翩翩西晉間,非后世法中人物也。」他著的《潛山道中》詩云:「盡日翠微中,山舍上古風。槿為門戶障,竹作水郵筒。柳密鳥呼鳥,天晴峰疊峰。女蘿人不見,香雨散溟濛?!褂帧栋脨涝~》云:「妒殺封家十八姨,一簾紅雨亂漂絲。年年只見吹花落,不見落花吹上枝?!挂芽梢娖湓娫~綺麗阿娜、委靡不振之風。是書為朱酂卿所舊藏,引為枕中之秘,不輕示人者,有人欲重價求之而不得,朱氏歿后,亦歸于天一閣。 (諸偉奇輯自《江浙訪書記》三聯(lián)書店一九八五年版)
永懷堂集·前塵夢影新錄·詠懷堂詩集(黃裳)
詠懷堂詩集》四卷,《續(xù)集》二卷,《戊寅詩》二卷。崇禎刻本。徐乃昌藏書。石麒介以歸余。初、續(xù)二集,封面有樊山老人題屬,卷中有校字。正集卷首一序抄配。原封面尚存,題金陵毛恒所雕板。有集之自序?!段煲姟纷州^大而刊刻亦精,前有馬瑤草序。以禪語論詩,頗有機鋒。引所作詩斷句「深機相接處,一葉落僧前」,甚俊。序尾大書「弟馬士英具草」。卷前有八千卷樓藏印,又有「翁同龢觀」小印,是此書未入缽山,流轉(zhuǎn)常熟,遂有傳抄之本。江南圖書館舊有活字本正、續(xù)集,所據(jù)為丁氏舊藏。后又刊小冊補逸,即據(jù)虞山抄本,為《辛巳》《戊寅》二年詩。然《戊寅詩》則但存下卷,不知何故。阮髯集崇禎中編年詩但存二集,又有《和簫集》一種,亦明刻白棉紙印本。十年前聞甬上人家有之,又出諸集之外矣。丙戌夏,余居金陵,暇輒訪古。一日經(jīng)行城南坊巷,過一處曰庫司坊,即「褲子襠」。于廢圃荒池間得集之詠懷堂廢址,猶有池水一灣,湖石三四。歸而訪柳翼謀丈于缽山書樓,請觀丁氏舊藏阮髯詩,不知何時為人盜去,即近時印本亦不復存,求之坊市,亦無一冊,悵惘久之。不意七年之后,竟得原刻三集于海上也。集之大有才華,恨居心勿凈,其所編諸劇,罵世十七,解嘲十三,多詆毀東林、辯宥魏黨,為士君子所唾棄。故其傳奇不之著焉。此張宗子之言也,頗得其平。祁世培《曲品》中不著《燕子》《春燈》,即清流月旦。然阮髯諸曲本、詩集固不滅,非僅藏書家之好奇,亦以其撰作自有文彩,此魯迅論六朝宮體詩之言,于阮髯亦宜。馬瑤草無片紙只字傳世,能山水,人或得之,改姓名為馮玉瑛,托名青樓,其狼狽蓋猶在集之之下。然讀其一序及斷句,固能文者,又熟讀外典,亦非俗士,小人無不多才,殆信然也。 (諸偉奇輯自《前塵夢影新錄》齊魯書社一九八九年版)
維基
阮大(1587年—1646年—阮大鋮),字集之,號圓海,又號百子山樵、石巢居士,直隸桐城縣(今安徽樅陽)阮家享堂人,祖籍京畿道京城(今陜西西安),徙懷寧,明末政治人物、戲曲家,明朝萬歷丙辰進士,南明弘光朝官至兵部尚書。清軍南下,阮大鋮降,隨清軍攻浙江仙霞關(guān)(今屬浙江)時,在五通嶺暴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