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朱明之肇序兮,迨白藏之紀(jì)時(shí)。
火流金而方熾,露漱玉而易晞。
眷羲和之自東,起咸池而徂西。
邁崦嵫以頓轡,歸蒙泛而匿暉。
旋群陰之綽綽,襲夜氣之索索。
爰有黍民,出于廬霍。
呼朋引儔,訝雷車之殷殷;
填空蔽野,疑云陣之漠漠。
利觜踰麥芒之纖,狹翅過春冰之薄。
其賦形而至眇,其為害而甚博。
非泰山之能負(fù),詎九牛之可搏?
較爾力以何施,念爾欲而甚約。
飲不過于滿腹,性無饜而肆蠚。
若乃皓魄之亭亭,萬木之欣欣,悼永晝之執(zhí)熱,徙綠蔭以怡情。
遽見侵而稍稍,復(fù)輕飏以營營。
念炎熇之未去,曾須臾而靡寧。
伺人于燕息,則東家之夢何緣而見姬旦;
嬲人于尊俎,則《鹿鳴》之燕何由而娛嘉賓?
以是而肆毒于人,何名乎仁?
載引其類,載鼓其翅,但知進(jìn)而忘退,不顧害而貪利。
葬仙鼠之腹而莫追莫悔,投秋蟲之網(wǎng)而自捐自棄。
沖郁攸而致燔,望銀缸而還墜。
以此而速禍于己,孰名乎智?
仁既不足以強(qiáng)名,智又不足以自蔽,徒肆情以饕餮,競鼓吻而唼噬。
宜先哲之永嘆,謂通夕而不寐。
慨蠢蒙其何識(shí),亦炎涼而絕義。
故有蓀壁琰?,椒房璇題。
疏寮豁其文綺,繡甍煥其陸離。
圍鮫綃以云障,焚椒蘭而霧迷。
乃戢翼以遠(yuǎn)遁,縱含毒而莫施。
以貴嬪之被寵而不噆不螫,畏長遜之當(dāng)路而莫近莫窺。
其或柴扉槿居,蓬室桑樞,方親闈之定省,政黌堂之卷舒,或漂流于羈旅,或促迫于郊墟。
乃引利喙以競進(jìn),共逞貪心而自腴。
致晉室孝子獨(dú)嘗以身,而高郵貞女莫全其軀。
嗟乎蚊乎!
貴者要者既屏息以遠(yuǎn)止,貧者賤者又窮欲而紛如。
顧余躬而何較,念爾虐其有馀。
其間別種,稟性尤酷,實(shí)尖其嘴,實(shí)斑其腹,實(shí)細(xì)其身,實(shí)豐其毒。
感變化于天工,載惆悵于羽族。
仙禽遠(yuǎn)害必翔于九皋,神鳥覽輝乃集于
王谷。
傳信之雁目斷而莫至,報(bào)喜之鵲日聆而不足。
此固曠然而難見,爾乃頹然而難逐。
可憐爾之輕而翾,不恥人之厭且辱也。
蓋嘗究厥譜系,考于典籍,實(shí)蚩尤之馀孽,始涿鹿之誅殛。
僅存膚血之遺馀,致茲種類之蕃息。
或別派于腐壞,或聚族于幽濕。
惟可夜游,鮮從門入。
驟致身于云臺(tái)而羽翼翾翾,遽逞威于河內(nèi)而人馬籍籍。
但類非于華胄,實(shí)盡銜于毒螫。
宜見憎于世俗,夫豈間于今昔!
惟小日之昏昏,臥柏寢而挹挹。
念白鳥之阻饑,褰翠幮而聽入。
曾丑類之莫去,宜豎刁之僭逼。
此鑒既明,汝惡既極,將不復(fù)汝容而搏之,特吾一振手之力爾。
固又將驅(qū)空中之蛂,挫汝之精,聞蚊虻之聲則挫其精。
僇江東之鷏,而不復(fù)孕汝之形。
舉所謂蚋者而族烹于秦鑊,取所謂蚊者而筑觀于楚廷。
永滅蚩尤之裔,庶使天下之為人臣者得以安其君;
大慰勤猛之志,又使天下之為人子者得以寧其親。
不復(fù)使無用之物、無窮之毒存于世,此《誅蚊賦》之所以名也。